3.冷清

作者:诱宵时雨 更新时间:2025/12/5 22:08:39 字数:2043

牧野优姬从未如此觉得家里这么冷清过。

人的痕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消除的,如果只看时间,那这间屋子不过只空了六天,连一周都不到的短暂的时间,又怎么可能让那些生活的痕迹染上足以掩盖的灰尘呢?但牧野优姬就是觉着冷清,电梯的轻微失重让她不太舒服,这微妙的冷清则加重了这个不适。真是奇怪,她明明还未进门,这股莫名的冷清就已经从屋子里传了出来,飘到了她的身边,就是再怎么敏锐,这样的知觉也太过过分。

失重的电梯拉着它唯一的乘客向着高层移动,牧野优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让那失重感更加的明显,乃至于让她有了想要呕吐的错觉。她的胃不舒服,她的头不舒服,她的心也不舒服,但她还是靠在墙上,只因为不想沉浸在这莫名的氛围中,因为牧野优姬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容易被氛围所影响的人,说是轻浮也好,随波逐流也罢,如果不靠着肉体上的痛苦,她知道自己一定会不舒服。那是根植于心底与脑袋,再稍微严重些连胃都会绞痛的不适,听上去明明和这失重带给自己的一样,牧野优姬却明白那是完全不同的事物,单纯的生理反应与氛围引导的连锁反应怎么会相同呢?纵使它们是同一个部位,牧野优姬也宁愿承受前者,因为那不过是电梯里的小小阻碍,不是会纠缠她直到自己彻底忘却才能稍加安宁的过去的鬼魂。

就在牧野优姬默默忍受着生理不适的时候,电梯停了下来,它到了自己该去的位置。末了的停顿带来的惯性力反馈让牧野优姬的胃一阵翻腾,因为刻意提升了自己的感知,那个反馈几乎要让她当场吐出来。其实她从以前开始就不太喜欢坐电梯,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但那也没关系,比起更让人不舒服的事情,她也可以说服自己喜欢,至少对比之下,不算讨厌。

自从她进了公寓的楼,“望”的身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不过消失得正好,没人在边上看着,她的心情反倒是好受了些,准确的说,她为自己可以独自咽下寂寞的苦果而喜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牧野优姬是一个极其别扭的人,她明知道“望”其实就在自己身上待着,却愿意用“自己现在没有看到她所以自己身边没人”这一掩耳盗铃的装傻理由让自己保持精神上的轻松,要是那幻觉想要陪着她进大楼,那牧野优姬还不愿意呢。

该说不说不亏是洞悉了自己精神的幻觉吗?自己还未提出来,她就已经贴心的消失了,独角的舞台不需要她这个碍事的存在,幸好她有这个自知之明。

牧野优姬摇了摇脑袋,有些警惕得把这些扎人的想法给剔除掉,不能因为自己的精神变得不太正常就真的放任它滑坡,种种藏在心底深处的想法还是不要冒出来作妖为好。

出了电梯,牧野优姬来到了门前,智能门锁捕捉到了她的脸庞数据,咔哒一声打开,她轻呼一口气,推着门走了进去。

叮铃叮铃的风铃声颇为悦耳得因为她推门而响起,那是牧野优姬帮望挂在玄关的小物件,是某天出门的时候望出于好奇买来的,虽然牧野优姬不明白这个小东西的意义何在,但生活是否就是由这种种捉摸不透意义的事物堆叠而成呢?为什么是疑问句,因为牧野优姬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不是因为这样貌似有道理但又不明所以的理由帮望挂上去的,只有唯一而明确的一个理由,那就是望想要把这个挂在玄关,所以她挂上了。

“我回来了。”

牧野优姬的声音有气无力,带上了整晚与整个白天的疲惫,在泽渡太太家最终没能释放出来的污泥在回到这里后连掩盖都困难,也许这就是家的意义所在,它不是一个相近的安心环境就能够取代的,这一点牧野优姬到现在才真正明白,她原本以为自己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了这件事,但显然,那时的她只是自以为懂得了。只因为那时的她从未真正融入孤儿院的大家庭,而现在的她却发现光是想象自己一个人活着都做不到,她与望绝对算不上是家庭,至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份归属感就是比在孤儿院的日子强烈,就是深入了自己的灵魂深处,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早已离不开望了,这一点,连花音也比不上。

但望不在她的身边了,与花音一同离开了她,所以她的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那还能够称作家吗?牧野优姬不知道,有人说没有家人的家只是一件屋子而已,或许是这样没错,所以牧野优姬很排斥回来,甚至于在下意识里忽略掉这个选项,正如之前说的,如果可以,她真想在泽渡太太家住上一辈子,但那怎么可能呢?逃避到这个程度,最后还是得回来的,除了这她还能去哪呢?回到母亲留给自己的房子那,一个十几年都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或者去母亲的家人那边?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管牧野优姬还有何种的选择,她的家已经有且只有一处了,就是这儿。

所以她回来了,即便这儿已经只算是房子。

可以的话,牧野优姬想要以一个更好的心态回到这儿,而不是以一个近乎于难堪的姿态,因为望的父亲而回到这儿,这样真的很难看很难看,说是没办法不过是推卸责任,无论找什么理由,她都是以一个堪称落荒而逃的心态回到了这儿,不回来是落荒而逃,回来也是落荒而逃,两边都难做人所以不做人了?开什么玩笑......

“我回来了......”

她小声地重复着这句话语,唯有逐渐停歇的风铃在回应着她,这回应的声息也在无风中悄然散去,余音回荡在偌大的房间里,连一粒落下的灰尘都吹不走。

牧野优姬从未如此觉得家里这么冷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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