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空气都短暂凝固了一般，林清寒愣了那么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没太明明姐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并不用过多解释。”
“可是我真的没有听懂……”林清寒避开了顾离玥的视线，“没有骗你……真的，没说谎。”
“你有听过一种说法？人在心虚的时候会重复强调同一件事情。”顾离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林清寒有些不耐烦地掐灭了香烟，夸张地晃了晃脑袋，“姐姐你说的话都好绕……我没读过什么书的，听得脑袋好痛。”
“你其实并不会吸烟，甚至挺抵触烟味对吗？刚刚都不过是在装样子，或者说……表演。”
“不过你演得很棒。”顾离玥轻轻吐出一口气，喝下一口酒。
林清寒忽然不再说话。
她有些故作高深地接着解释，“你的眼神里少了一些东西。”
“是什么啊姐姐。”即使她的话很中二，林清寒还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所有的可能性。
但似乎又都说不太通，最后还是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中考分数还是太高，于是眼神里少了那么点纯真和野性的美。
身旁的漂亮女孩将手肘搭在了台面，用手背托着脑袋，“打个比方。大多数人在小的时候并不能很好地判断大人的年龄，可长大以后，却又能够判断出来。”
“至少能判断对方在念高中、大学，还是已经稳定工作，可在很小的时候，就连这样简单的判断都很难做到。”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顾离玥问。
“智力和经验不同。”林清寒给出了一个稳妥的回答。
随着认知的提升和经验积累，小孩子便能逐渐学会区分各种年龄层之间的区别，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想法。
顾离玥的眼神含笑，“这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但如果要更精确的区分呢？”
“不单只精确到‘高中’，而是精确到‘高几’。”她说。
“这也很容易。”
“这对你来说很容易。”
林清寒刚拿起酒杯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他好像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了。
“你在念高中，所以要区分里面的差别并不难。因为你是「同类」。”顾离玥小小珉了一口酒，“但是对于已经脱离高中很久的人来说不是这样，脱离的时间越久，就越会缺少某样东西。”
“而这，就是和你刚刚相反的情况。所以我能看出来。”
她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可林清寒还是带着几分好奇，“那……在姐姐看来的区别有多大？”
他指的是吸烟者和不吸烟者。
“夸张点说，就像人和动物的区别那么大。”顾离玥眨巴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那是真挺大的……”林清寒微微侧过身，瞥见她领口雪亮亮的皮肤，真相不只是很大，还很白。
“不信的话，再给你来个小测试。要不要猜猜我多少岁？”顾离玥微微侧过身子。
此刻吧台的光线很柔和地落在顾离玥的肩上，她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林清寒，脖子纤细，肤色像是雪一般过分的白腻，身上那件白色吊带将她肩上的线条和锁骨衬托得更为精致好看。
林清寒思考了一小会才开口，“19？21……？”
其实真的要说的话二十四、二十五岁也有可能，毕竟她的妆容和穿衣风格都很成熟，但他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很容易让人不高兴。
“都错了，二十三。”顾离玥有些得意地笑笑，“但是我能确定你的年龄，相信吗？”
“说说看？”
“十八，不多不少正好十八。”
林清寒点点头。
“猜对了有奖励？”
“下一杯我请。”
下一秒林清寒真的拿过手边的酒单，递给顾离玥。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店内的音乐却一如既往的柔和，是很舒缓的流行乐。
十分钟后，侍者将两杯酒推到林清寒和顾离玥的面前。
两杯经典鸡尾酒，用高脚杯盛着，像雪一般透亮的干马天尼。
“在想什么？”顾离玥将一缕发丝别到而后。
“觉得刚刚骗人的样子很蠢。”
“其实也没什么不是吗，说谎才更容易在这个世界生活。”她若无其事地饮下一口酒，“听说过拟态生物？”
“听过。”
动物世界中经常会介绍的一种生物类型，通过模拟自然环境或者模仿某个物种，以此来隐匿自己和避免天敌追杀。
“人们无意识中也在拟态，不过换了种形式而已，换句话说……人们拟态的方法就是给自己戴面具。”
“坏人会卖惨，弱小的人会扮强，老实人最后都会完蛋。”
“好残忍的说法。”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的小朋友。”
“所以自来熟是你的面具。”林清寒的语调里有几分不满。
“对对对。”顾离玥摆烂式地回答，“动物在害怕时候都喜欢哈气唬人，姐姐我很可怕吗？”
“没……”
“那你话里总是带刺。”
“我就是……不爱和人说话。”
“这样。”顾离玥将手肘撑在台面，语调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有段时间也这样，不过……都是好久前的事了。”
“真的？”
“顶、真。”她一字一顿地说。
“那姐姐你那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没什么，白天总没精神，到了晚上又睡不着觉。”
“可你现在看起来也没睡好。”林清寒仔细看了一眼顾离玥，她的眼神确实看上去已经很累了。脸颊消瘦，皮肤过分的白皙，像是很久没见过太阳，有些病态的那种冷白色。
“我每晚都准点睡觉，晚上十点上床，一直睡到六点。八小时睡眠应该算健康吧？”她有些得意地点亮腕间的手表，上面记录了睡眠时间，确实如她所说，从晚上十点一直到六点，甚至还有四个小时的深度睡眠。
可是，她眼睛里的疲惫感无论怎么看都是真的。
林清寒正想再好好看看她的眼睛，顾离玥却抢先开口：“你看起来才像没有睡好。”
顾离玥的视线在林清寒的手腕停留了一会儿，他的腕上有几处明显的划痕，没渗血、已经结了痂，看起来不是旧伤，在靠近腕骨的地方还突兀地贴着一处创可贴。
他看起来不至于是玉玉到那种地步的问题少年，可要有多不小心才会伤成这样？
顾离玥收回视线，淡淡地问，“你手上伤的不轻，晚上睡觉会痛？”
林清寒把手背了过去，躲开顾离玥的视线，“和这个没关系……我睡觉时候总觉得冷……被冷醒的。”
这话让顾离玥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才九月，这座南方城市要到十月份以后才会入秋，现在的天气远远说不上冷，于是她开口问，“空调开低了？”
“没开空调。”
“可你看起来也没生病。”她的指尖在台面轻轻触了三下，“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比如……鬼压床什么的，或者都市传说里有的那些事情。”
“算，是有吧……”
她的话一下子让林清寒不可制止地想起那个女孩。
乍看之下十五六岁的少女，实际上是城市中的拟态者——披着人皮的吸血鬼。
“说来听听？当时是什么感觉？”
“脑袋很清醒，但身体动不了，冷得像骨头都要结冰了一样。”
“我失眠那段时间也这样。”
“那你……睡着后有做梦吗？”
“有啊。”她尤其轻松地笑笑，可总让人感觉嘴角带着苦涩，“每次都做一样的梦，那个梦很长，像是永远做不完一样。”
“梦里一直在下雨。”她说。
“很冷的雨，落在身上的时候，像是在井底泡了很久。”她喝完了那杯马天尼，没有再说话。
林清寒没再继续提问，这种时候对方最需要的或许只是感同身受。
他不确定顾离玥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恰好他还真的听过那句关于“井底”的比喻，那部畅销青春疼痛小说《挪》里的一段话。
主人公指的不单单是物理意义上的冷，冷的隐喻是一种孤独感。
“我梦里也一样。”林清寒面不改色地将马天尼喝完。
他没说谎，从小到大他真的经常会做一个梦——一场盛大而安静的雨，雨里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小女孩在哭泣。
他讨厌这个梦，因为是让他睡眠不好的原因之一。
林清寒喝下最后一口酒，耳边传来顾离玥的声音，“在想什么？”
“没什么的。”
似曾相识的对话，一小段的沉默。不同的是，顾离玥在这次忽然掐了掐他的脸。
实在是很自来熟的动作，但似乎并不让人讨厌，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一点点酒精上头。
又或许，只是因为顾离玥的手真的很白嫩。皮肤细腻，隐隐带着微弱的花香和柔软的温度。
她的眼睫微微眨动，眸里落满柔光，像是精致好看的猫眼石。
林清寒一瞬间有些恍惚，“为什么忽然这样……”
“因为，现在你的眼神里好像又有某种东西了。”顾离玥轻轻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