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以均匀的速度落下，顾离玥并没有急着将手收回，她不慌乱地看着眼前的男孩，林清寒的反应让她觉得还挺有趣。
此刻他的眼神发愣，反应看上去有些迟缓。
顾离玥又捏了捏他的脸，果然，还是感受不到他身上有“魔力”存在。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这个世界上确确实实有“魔力”。
顾离玥是在十八岁那年知道这件事的，也正是在那一年，她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吸血鬼。
就算最开始不愿承认，但越来越多的证据都在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血族’是真的，‘猎人’也是真的 。
又比如她现在能感受到对血的渴望，这也是真的。
说的直接一些，她最开始会来搭讪这个男孩，就是因为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伤，一个饥饿的吸血鬼闻到了血液的味道。
过去顾离玥会对自己的本能感到厌恶，但现在她好像已经越来越能接受这一切。毕竟，不这样做在某种意义上就活不下去。
现实一点说，她不过是在觅食罢了，和吃饭喝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虽然在这个血统论的黑暗世界中，低级吸血鬼一般以动物血或者特殊能量液作为食物，但对人类本能的渴求并不会因此衰减。
这种欲望只是长期被压抑着，并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消失。
顾离玥一直克制的很好，但最近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暴乱的一面越发不受控制，那种卑劣的想法日夜在脑子里盘旋。
她的指尖轻轻触上林清寒的脖颈。
这个男孩的脖颈很纤细，皮肤并不像她一样苍白，但手感细腻、柔软，甚至还能隐隐看到藏在皮肤下的血管。
顾离玥把食指搭在了上面，轻耸了鼻尖，似乎能听到液体流动的声音，闻到一种奇妙的香味。
味道的来源是甜美的、会很好吃的东西。
顾离玥一点点将手收回，努力压制住眼里的躁动，“你的脸好烫……已经喝醉了？”
林清寒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脑袋，“没，感觉还能继续喝，下一杯喝什么？”
他看起来还一无所知。
顾离玥用力掐了一下小臂，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有没有喝过长岛冰茶？”
“好像是款经典酒。”林清寒低着头，“还没喝过，一直想试试的。”
“那我们就喝这个。”顾离玥尤其轻松地笑笑。
没过多久，调酒师将两杯新做好的酒推了过来，两杯都用长长的海波杯装着，这表明这是一款长饮酒。
一般来说长饮酒的度数并不会很高，可长岛冰茶不太一样。口感清爽易饮，无论谁喝起来都会认为是一杯加了可乐的小甜水，极具欺骗性。
所以会点这款酒的一般都是酒蒙子，要么就是一无所知的小白，要么……就是些别有用心的男女，只想快速把别人灌醉。
顾离玥优雅地咬住吸管，轻声说：“刚刚被捏脸有什么感觉？”
“感觉……姐姐你的手很暖。”林清寒实诚地回答。
这是那时候的真实想法，她的手真的很暖，被触碰到的时候林清寒有种错觉，时间慢放，连掌心的温度和指尖的细节都能感受到。
那是女孩肌肤才会有的触感，纤细柔软的手，实实在在的温度，和家里那个吸血鬼的手不一样。
“问你个问题。”顾离玥坏坏的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林清寒很坦然地看着她，“是没谈过，姐姐你话题换的好快。”
顾离玥话题切换的速度让人猝不及防，但对他来说，这个问题还是很好问答的。
毕竟确实没有谈过，也就不存在什么好纠结隐瞒。
顾离玥的手捏住酒杯，微微扬起下巴，“这样啊，预料之中，你刚刚的反应看着太单纯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夸奖，很多时候一个异性说你单纯，和说你是个好人并没有很大区别。
林清寒嘴角微微抽动，“那我……谢谢你？姐姐你谈过很多段？”。
这种时候就该应该主动出击，攻守之势异也！
只是，顾离玥却很淡然地说：“一次都没，身边的人都很无趣。”
“青春疼痛文学就有趣吗？”
林清寒指的是她先前说过的话，那段关于井的比喻，他恰好看过那本书。
顾离玥愣了一会儿，“你也看过那本小说？”
“很久前看的。”
“那你对爱怎么看。”
那部小说确实讨论了很多与爱有关的问题。
林清寒回忆了一遍，最后还是说了不知道。
关于爱的问题总是很难回答的，要怎么用只言片语描述一个抽象的概念？即使它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文字。
“姐姐觉得呢？爱是什么？”
顾离玥将嘴唇贴在酒杯上，很缓慢地开口，“怎么说……命中注定？”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像剧本一样，从出生时候就决定好了。”
“我觉得爱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顾离玥给出结论。
“那要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爱？”
“等。”顾离玥语气还蛮洒脱，“等时候到了就知道了，像看爱情电影一样，看一眼就能明白。”
“那不就是一见钟情。”
“这样说也行。”
“那如果等到最后……”，林清寒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想说如果最后什么也没等到会很难受，又觉得这样说好矫情。
“如果最后什么也没有那也没办法……”顾离玥点燃一支烟，“如果真这样也没办法了，虽然听起来蛮残忍，但事实就是这样，除了接受以外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她缓缓呼了一口气，“如果最后的结局是这样，除了爱以外你还想要什么？”
顾离玥的声音像是夜雨一般平静，却在林清寒的心里久久回响。
「除了爱以外你还想要什么」
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或许是瑟瑟，说到底本来就是爱让瑟瑟变得不够纯粹，是爱把瑟瑟搞得复杂。
如果不瑟瑟的话或许会想要无时无刻的陪伴，网恋和异地恋的人想要的无外乎就是陪伴，陪伴让人感觉不再孤独。
可如果连陪伴也没有的话还会想要什么呢？
林清寒一下想了好多好多，最后还是说，“想要一个拥抱。”
在很多的夜里，他都想要一个拥抱，一个真真正正的抱抱。
是啊，什么都没有的话，至少还想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顾离玥看了一眼林清寒，他的眼里像是有一层薄薄的、不易觉察的情绪，一种微妙的感伤。
刚刚说想要拥抱的时候，他的睫毛上落满昏黄的光，额前的头发也微微晃动，看起来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
一只在落雨的晚上被淋湿的狗狗。
很容易拿下的那种。
这种看起来孤僻敏感的男生总是很容易拿下的。只要对他们稍微流露出一些关心，再暗示暗示自己也同样受伤，最后再和他们聊聊爱，他们就要开始放下所有防备了。
刺猬的内里总是那么脆弱柔软，所以才对试图靠近的人立起尖刺，毕竟刺猬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受伤。
顾离玥喝掉了最后一口长岛冰茶，唤来侍者，很快地结完账。不久后，林清寒也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顾离玥在这时候开口，“你家住哪？”
“南郊，离这边挺远。”林清寒努力把每一个字都说清楚，可还是有些吃力。
“那我送送你。”
“不用的姐姐……”
“可你看起来已经很醉了。”
林清寒尽力睁开眼皮，脑袋还是有些昏沉，好多的事情像幻灯片一样在脑袋里放映，但这也还好，至少不感觉难过。
“一个人住吗，看起来也没其他人来接你。”顾离玥试探性地问。
“嗯，一个人住。”林清寒回答，某种意义上，他确实是一个‘人’住。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送你回。”顾离玥这样说完，便不出声地坐在位置上，安静地喝着冰水。
像是投下了一枚硬币，机器启动，等待娃娃机的爪子夹起娃娃。
很快，如她所料的一般林清寒沉默着点了点脑袋，两人起身开始往门口走去。
站起来的时候林清寒才终于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或许真的快要喝醉了，脚底很软，身体却像灌满了铅块一样沉。
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轻轻捏住了顾离玥的袖子，划亮了手机屏幕。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有一杯酒要请顾离玥，但刚刚买单时候顾离玥把全部酒钱都给结清了。
两人加了好友，但那笔转过去的账却马上被退了回来，“下次再请就好了。”顾离玥说。
其实这点钱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太大所谓，林清寒不提她甚至都忘记了还有这件事。
两人推开了店门，顾离玥走在前面一点，林清寒就跟在她的手边。外面的风呼呼吹来，雨已经下的很大很大了，可明明最初会答应喝酒就是因为下雨。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
店内的光线一如既往的柔和，摆放在吧台上的白花倦怠地释放出淡雅的芳香，吊钟秒针哒哒地走，侍者在擦拭刚洗好的玻璃杯。
店内的音乐声不大，站在门口也刚好能听清。是一首他听过的歌，“危险”专辑的同名曲《Dangerous》。
林清寒就站在门口听一段时间，在进到最后一段副歌的时候，顾离玥将车开了过来。
一辆黑蓝色的轿跑，氙灯的白光在雨水里拉出两道棱状光线。
林清寒有些踉跄地跑了过去，像是要跑向一架在夜里起航的直升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