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前，南郊边界，无名山。
随着最后一铲土落下，送别算是已经完成，那些装在袋子里的东西也一起沉睡在了地底。
多是一些手织玩偶、谷子、还有零零散散的饰品、折纸、信件一类的小物品。
学生头从麻袋里掏出了最后一样东西，是一包猫粮。
“明天我会再找清道夫过来的……”学生头放下未开封的猫粮，望着黑黝黝的山林说道。
理所当然的事，不可能一直把一副完整的尸体埋在这儿，需要让这一切都销声匿迹。
“小卷她没有亲人……工作的地方也都是我们的朋友，剩下的东西我都会交接好的。”或许因为体力不支，她的声音里不再有哭腔，能听出来的只有疲惫。
“当然…对外也会说是你杀了那个食尸鬼……最后一击是你给的，来之前就听说了，你需要一个S级的证明。”
“最后没把刀给你……抱歉。”她仰着头。
“没所谓的…”顾离玥说，随后把铲子收好，扶着学生头的身体，“走吧。”
学生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走吧……”
下山的道路泥泞不堪，走起来比上山时候更加费劲，顾离玥一手拖着铲子，另一只手帮忙扶着学生头，期间因为学生头没有力气的缘故停下了几次。
等到终于走下山，车子开出一段距离以后，学生头已经睡着了，她还有呼吸，只是真的太累了。
车子很快驶上新南高速，像黑暗一般的沉默。
其实她根本不认识长卷发，明明就只有一面之缘，可顾离玥心里还是堵堵的，说到底，有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了。
周遭的风景一成不变，明明没开过几次这段路，可顾离玥总觉得对这段路已经很厌很厌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过了群山，过了南郊蜿蜒的小路，面包车在还亮着灯的五金店前停下。
之前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脸色看上去已经好些，他噙着眼泪，接下了学生头。
学生头站在店门口，因为实在没有力气的缘故靠在了男人肩头上，即使眼皮已经困的要打架，还是撑着和顾离玥说了很多声谢谢。
顾离玥走下面包车，有些难为情的应着，学生头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声，“再见。”
“再见。”
午夜蓝的跑车开动起来，回到家里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顾离玥开出五公里左右，就近给车加满油，又定位在一个情侣酒店门口点了外卖，没有勾选准时宝。
她想吃点东西，可浑身湿透透的不管走到哪又都会很奇怪，定位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能让她那辆车不那么突出。
等外卖的时候顾离玥就呆呆坐在车里，听着打在挡风玻璃上的鼓点。
期间她很多次点开手机看着对话框，和林清寒的对话框，他发了很多条消息和通话，可她都没有回复。
如果说先前是没有时间，那现在呢？现在她因为愧疚感，即使看到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
说到底是她对那个男孩撒谎了。
就这样纠结了很久以后，顾离玥还是在对话框输入一行文字，点下发送。
“对不起，我就是……心情不太好。”
她并不擅长安慰人，这些话在他听起来或许会很没有诚意吧？
可她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长卷发的死也真的让她心情沉重。
她有想过发一小段小作文，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并不是发小作文就能解释清楚事情，很多时候这只是在宣泄情绪。
可明明是你伤害了别人，好像没有什么资格要求对方来承受这些情绪。
说到底，文字能传达出来的东西总是有限，所以就算是真心话也有被误解的可能。
所以比起一长串的话语，不如用最诚实、看起来最笨拙的方式来表达。
至少这足够真诚。
顾离玥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在了一边。
可很快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
顾离玥点亮屏幕，在刚刚发出去的“对不起”下面，有另一条简短的消息。
“没事的。”
顾离玥呆呆看着屏幕，最后还是下了决心，“方便打电话？”
一小段时间后，对面发来了消息，“嗯。”
她点下通话键，将手机贴在耳边，明明应该自己先开口说点什么，可顾离玥组织着语言，没能说出口。
“能…听到吗？”那个男孩的声音透过遥远的电波传了过来。
“能的。”
“那杯酒我后面喝掉了，因为你一直没有来……”
“味道怎么样？”顾离玥声音里带着勉强的笑。
“有点烈，说实话不太喝的惯…所以我……是不是还欠着你一杯酒？”
“不欠了，下次我来请吧…算我和你道歉……”
“下次还一起去喝？”顾离玥问。
“嗯。”
一小段的沉默。
电话另一头传来阵阵风声还有一些嘈杂的人声。
“你还在外面？”顾离玥问。
“在吃夜宵。”
“挺巧…我也点了夜宵，外卖，还没有送到。”顾离玥望着面前的挡风玻璃，不远处情侣酒店的光线很张扬，落在地面上流动着缭乱的色彩。
顾离玥忽然想问他怎么还没回家，可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立场说这话。
“你，现在没事吧……？”电话另一头男孩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顾离玥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那什么……之前不是说早点回家，高中生走夜路很危险的。”
她尽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很快回了，马上吃完……真的只是心情不好？”
“……不全是，那时候有很着急的事情……对不起。”顾离玥最后三个字说的沉重而迟缓。
“现在解决了？”
“嗯。”
“下次还想试点不同的酒。”他的语调听起来放松了些。
“好，再另外帮你写多一份卷子。”顾离玥笑着说。
“数学试卷。”
“简简单单。”顾离玥说。
“那…下次见。”
“下次见。”
可双方都没有马上挂掉电话，顾离玥和林清寒都能听见对方那边的风声。
“你先挂吧……”林清寒先开了口。
“好……”顾离玥将手机贴在耳边，又过了十秒钟才摁下了挂掉键。
这之后她一条条翻看消息记录，外卖在不久后送了过来。
送外卖的是一个还很年轻的女外卖员，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点的外卖是一份中尺寸培根披萨和可乐。
因为有保温袋装着的原因，披萨还算热乎、可乐里也还留存有冰块。
她很快把外卖吃完，打包好垃圾放在副驾，启动点火键踩下油门。
因为加满油的缘故，现在的车子开起来动力十足，顾离玥望着前方的道路，在心里一遍遍回忆刚刚的对话。
她默念着，下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