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了，或许去了月球。”莉莉安说。
“你未婚夫不会是个电波系吧？会以为自己是外星人的那种。”顾离玥说着烂话，将两只手指立在台面，模仿起走路的动作，“莉莉安，这是我的一小步，却是代表地球的一大步。”
“什么是电波系？”莉莉安没明白这个词。
“笼统点说就是活在自己内心世界里的人，外在表现通常是说话莫名其妙，努力去思考也很难明白，还有就是思维也比常人跳跃。”
莉莉安将指尖抵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会儿，“那或许真的是。”
“那真是幸苦了你了。”顾离玥叹了口气，电波系放在二次元形象中或许还算讨喜，可要放现实里和这类人相处简直就是遭难……
“所以莉莉安你真的能明白电波系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吗？”她不禁问。
“很多不懂的，但光听那个人说话也很有趣。 ”
“那是真爱了…不过要是连对方讲的东西都没办法理解，到底为什么还要交往啊…反正我是没办法想象。”
“对言语的理解并没有那么重要，语言并不能完整的传达信息，想要完完全全的理解和被理解，这种想法本身就太理想化了。”莉莉安啜了口咖啡。
“语言的局限性。”顾离玥说。
“因为本身就是有缺陷的工具，使用起来自然就像用一张破了洞的渔网在捞鱼，有些时候或许能捞到，但是一无所获才更常见。”
莉莉安继续说，“所以对我来说重要的从来不是字面意思的理解，而是感觉，感觉只能被察觉，被察觉到的时候不说出来也能明白。”
“换句话说，我只要这个人在我身边就好了。”
说完这些的时候莉莉安呷了一口咖啡，眸子里有少见的、微妙的情绪。
“可只是待在身边而已……有什么意义？”顾离玥问。
“能有陪伴。”
“陪伴而已谁都能做到。”
“并不是谁都能做到，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会来店里，我站在吧台后边，他们就坐在对面喝咖啡，我们的距离很近，可这并不能算陪伴。”
“为什么？”
“因为还是会有孤独感。”莉莉安说，“就算像现在这样，我们喝着一样的东西，处在共同的空间中面对面坐着交流，可心里还是会有某种隔阂。”
“我们无论说什么话，怎样试着去接近对方都没办法做到完全理解，这不是换一种沟通方式就能解决的问题……你能明白？”
“多少能明白。”
“就像各自有不同的引力场一样。”顾离玥饶了绕耳边的发丝，“就算待在同一个空间，说出来的话还是只能在各自的引力场周围旋转而没办法更进一步，所以才会有隔阂感。”
“是，所以这大概不算陪伴，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那开这家店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是自己嘴馋。”莉莉安打趣的说。
“除了这个呢，在白天工作对你来说很辛苦的吧。”
“这个嘛……”莉莉安扬起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或许还是想和另一个世界有点联系，或者说想找回某种踏实感。”
“我们这样的人本来就很容易被另一个世界彻底吸走，到那时候就没办法回来了，没办法回到白天的世界。”
“这不是为了什么确切的意义，只是在和自己的另一面对抗，不这样做不行，和现实世界的丝线一旦断掉的就没办法重新连上，那时候就会永远停留在夜晚的怪圈里，你前两天也见到那种情况了不是吗？”
顾离玥沉默了几秒，出神的看着窗外。
前两天的雨夜，南郊工厂，被永远留在黑暗世界的人，一具尸体。
或许正如莉莉安所说，有些事情不一定非有什么意义，只是不那样做不行，选择放弃的时候就会被另一个世界带走。
在白天集中注意学习啦，上课不迟到啦，按部就班的工作打卡什么的，对好多人来说或许都只是很轻松就能做到的事，可对她们这样的人不行，不尽全力和自己斗争就没办法做到。
放弃的想法时刻都会在心里盘旋，要放弃这一切都太容易太有诱惑力了，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事儿。
“可还是会很累的。”顾离玥说。
“是很累，只是不这样做不行，没有其他选项可以选，而且……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不是只有一个人这样……”顾离玥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硬要说有什么意义的话或许就是这个，能遇到很多相同处境的人。”
“可你刚刚也说了，就算处在同一空间里也没办法完全相互理解。”顾离玥将剩余的咖啡喝完。
“但是光察觉到彼此的存在就已经是一种安慰了。”莉莉安说。
“可还是会觉得孤独。”
“孤独才是常态。”
“而且，就算去掉那些意义，这件事本身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吗。”莉莉安看着她说。
顾离玥想了好一会儿，微笑着说，“是挺有意思的。”
那些白天过来的客人也好莉莉安也好，他们都在做着强迫自己的事，可不这样做不行，就像一群在热带雨林中靠着冰啤酒降温的企鹅，这本身就挺有意思的。
对其他雨林原住民来说或许不过如此，可对他们来说却要拼尽全力才能正常生活。
所以就算语言不通，就算并不能完全相互理解，但在这片热带雨林中能够知晓彼此的存在，这就是已经是一种很大的安慰了。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儿？”莉莉安看着她问。
“在想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在玩过家家，或者说……角色扮演？”
“那你在演的是什么？”
“我在演的是Z市大学里偶尔迟到，选修课爱玩金铲铲，一放假就爱喝大酒，但按时完成作业，专业课从不补考的大三普通学生顾离玥。”
莉莉安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那我演的是life cafe里勤勤恳恳工作，中午十二点准时开店，晚上九点打烊回家，睡前喝一杯牛奶，不把疲劳带到第二天的咖啡师莉莉安。”
“演的天衣无缝，当电影女主角或许能拿奖。”
“那提前谢谢你咯，就是金奖女主角现在没戏可拍。”莉莉安装作遗憾的说道。
在这之后她转过身，拿过基酒和吧勺，又做了两杯尼格罗尼。
两杯尼格罗尼放在了台面上，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心有灵犀的轻轻碰了碰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