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清算？”
林渊重复着这四个字，感觉像是听了一个最荒谬的笑话。一个拥有无限冥币的银行，会破产？
但红衣女鬼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幸灾乐祸的嘲弄。
“无限透支？”她仿佛看穿了林渊的想法，盖头下传来一声轻嗤，“那只是你权限低，能看到的最表层。就像凡人只看得到钞票上的数字，却看不到其背后捆绑的国运与债务。”
她苍白的手指再次抚上那安静下来的青铜算盘，但这一次，算珠拨动间，流淌出的不再是金色的香火流光，而是一种暗沉、污浊，仿佛掺杂着无数痛苦哀嚎的黑色气息。
“看清楚了，新任行长。”
随着她手指轻弹，一缕黑色气息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射向林渊。
林渊下意识想躲，但那气息并非攻击，而是在他面前倏地展开，化作一幅模糊但令人心悸的动态幻象：
他看到无数扭曲、破碎的灵魂，在一条浑浊的黄色大河中沉浮、哀嚎。河岸旁，矗立着无数摩天大楼般的……账簿？一些穿着古代官服、却面目模糊不清的身影，正忙碌地将那些哀嚎的灵魂如同数据一样录入账簿。而账簿上代表“资产”的一栏，数字在疯狂跳动、减少，而代表“负债”的一栏，那数字却庞大到令人绝望，并且每分每秒都在膨胀！
幻象中，一种“腐朽”和“崩溃”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是……”林渊呼吸一窒。
“忘川下游，‘坏账处理中心’。”红衣女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继承的‘冥府银行’，或者说，现在的‘天地人三界联合发展银行阴间分行’，早在三百年前就已资不抵债。不良资产堆积如山，阴阳秩序松动引发的‘逃债亡魂’数不胜数，更有上古大能拖欠的功德贷款成了永远无法收回的呆账、死账……”
她每说一句，林渊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无限透支的冥币，不过是总行为了维持基本盘面，强行印发的‘信用货币’。它本身没有价值，它的价值，依赖于整个冥府体系的信用背书。而现在，这个体系，快要撑不住了。”
林渊猛地想起之前使用冥币时，那种被抽走某种无形东西的感觉。那不是错觉！他消耗的，不仅仅是冥币，更是这摇摇欲坠的银行的……信用！
“为什么是我？”林渊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一个普通凡人，何德何能会被选中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红衣女鬼沉默了片刻，空灵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古怪：“因为……你是‘自愿’的。”
“自愿？”
“你的前世，是银行的首席精算师，也是……最大一筆‘壞賬’的經手人。”女鬼的语气带着一丝讽刺，“你临死前发下大宏愿，愿生生世世偿还此债，直至银行扭亏为盈。所以，这一世，你‘幸运’地被选中了。”
林渊如遭雷击。前世？精算师？坏账？
没等他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女鬼接下来的话，让他浑身冰凉。
“顺便告诉你，按照‘三界金融稳定公约’，总行派出的‘清盘审计使’，已经在路上了。预计……最快七天，最慢半个月，就会抵达你这里。”
“审计使的任务，是评估你这最后一处分行的运营状况。如果评估结果为‘无可挽救’……”女鬼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残忍的平静，“审计使有权对分行及其所有关联资产——包括你，以及你所庇护的一切，进行……‘强制清盘’。”
强制清盘！
林渊瞬间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不是破产那么简单，是彻底的……抹杀！从肉体到灵魂，连同他刚刚获得的一切，都将被“清算”掉，用以填补那庞大债务的微不足道的一角！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山般当头压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原本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结果是天选之“锅”？继承的不是金山，而是一个即将爆炸，并且绑在自己身上的巨型炸药包！
他看着红衣女鬼，声音有些干涩：“你告诉我这些，目的是什么？你又是谁？”
红衣女鬼缓缓站起身，大红嫁衣如血般流淌。她第一次，主动伸出了那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轻轻掀开了红盖头的一角。
盖头下，没有想象中的狰狞鬼脸，而是一张清丽绝伦，却毫无生气，如同精致瓷娃娃般的面容。只是她的双眼，是一片虚无的漆黑，看不到瞳孔，只有无尽的深邃。
“我？一个被这破银行拖累，同样被困在此地的可怜虫罢了。”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凄美而诡异，“前世，我是被你——林大精算师，亲手核准了最后一笔贷款，最终导致投资失败，血本无归，含怨自尽的那位‘客户’。”
林渊头皮一阵发麻。
“当然，我现在更重要的身份，是总行临时委任，协助你——同时也是监视你的，‘客户关系经理兼风险控制专员’，聂小倩。”
聂小倩？！
这个名字让林渊眼角猛地一跳。
“不用惊讶，重名而已。或者说，这类怨念深重的‘讨债鬼’，总行都喜欢给安排个类似的花名，方便管理。”自称聂小倩的女鬼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她放下盖头，重新遮住了那张令人心惊的脸。
“现在，行长大人，情况你已经了解了。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坐等审计使到来，然后我们大家一起玩完。”
“第二，”她指向那青铜算盘，“在我……咳，在银行的协助下，尽快开展业务，回收坏账，积累功德与香火，争取在审计使到来时，交出一份不那么难看的‘报表’，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选择吧。”她漆黑的“目光”透过盖头，落在林渊身上，“是和我这个‘前债主兼现同事’一起，试着把这艘破船再往前开一段，还是现在就跳船——如果你觉得能逃过‘清盘’的话。”
庙外，灰雾依旧浓重，末世里的各种恐怖声响隐约可闻。
庙内，林渊站在破败的神像废墟前，感觉自己仿佛也站在了命运的废墟上。银行行长的光环瞬间黯淡，取而代之的，是脖子上冰冷的债务绞索，和一个步步紧逼的死亡倒计时。
他看了一眼手机，电量标志依旧顽强地显示着1%，像极了他在这个绝望末世里的处境。
但他没有犹豫太久。
他抬起头，看向聂小倩，眼神里之前的震惊和慌乱已经褪去，重新凝聚起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冷静和狠厉。
“告诉我，”他声音沙哑却坚定，“第一个需要回收的‘坏账’，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