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后的黑暗浓郁得如同实质，那股陈腐的恶臭几乎让人窒息。苏婉婕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林渊却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看着那条门缝。他能感觉到，门后那双贪婪而痛苦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充满了警惕和怨毒。
“跟上。”林渊低声说了一句，率先迈步，推开了那扇仿佛通往地狱的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门内的景象，让见惯了末世残酷的林渊，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里根本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畸形的垃圾场。所有窗户都被木板和厚实的黑色塑料布钉死，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灰尘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年铜锈和灵魂腐烂混合的怪味。
而最令人不适的，是这里的“布置”。
沙发、茶几、电视柜……所有家具都还在，但它们无一例外地被一层厚厚的、油腻的灰尘覆盖。墙壁上，不是墙纸或涂料，而是糊满了层层叠叠、各种面额的——冥币！从壹元到壹佰元，密密麻麻，如同某种怪异的壁纸。有些地方，冥币甚至因为潮湿而卷曲、发霉，露出了后面同样霉变的水泥墙。
地面上，散落着更多冥币，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窸窣的声响。
整个空间，就是一个被“钱”填满的、令人窒息的坟墓。
在客厅中央，那个干瘦佝偻的老人虚影逐渐凝实。他穿着几十年前款式的、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身体半透明，双眼闪烁着令人不安的惨绿色光芒。他死死地抱着一个看起来同样陈旧、却异常干净的紫檀木盒子，仿佛那是他生命的全部。
“滚出去……”张承业的鬼魂发出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敌意，“这里不欢迎你们！我的钱！都是我的！”
林渊没有理会他的驱赶，目光扫过这个令人窒息的“金库”，最后落回到张承业怀里的盒子上。根据聂小倩传来的零星信息，那里面装的，恐怕就是他生前最珍视的“财宝”，也是他灵魂执念的核心。
“张承业，”林渊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天地人银行’阴间分行，前来处理你的逾期债务。本金80年阳寿，利息155年，共计235年阳寿，折合功德2350点。”
他抬起手机，屏幕亮起，将那暗红色的催收任务展示给对方。
“要么，还债。要么，我们强制执行。”
“胡说八道！”张承业的鬼魂激动起来，身体周围的阴气剧烈翻腾，引得满屋子的冥币无风自动，哗哗作响，“那是黑店！是高利贷！我根本不欠那么多！我早还清了！”
典型的赖账言论。
林渊不为所动，按照聂小倩提示的策略，平静地陈述：“根据《三界金融借贷合同》补充条款第7项，逾期超过百年，且无任何还款意愿及行为者，银行有权采取包括但不限于‘资产冻结’、‘利息罚没’乃至‘灵魂质押物强制回收’等措施。”
他一边说，一边暗中通过手机，再次调动冥币。
这一次，他不是攻击，也不是购买，而是——赋予。
他锁定房间里那些散落在地、糊在墙上、已经发霉破损的“壹元”、“伍元”面额的冥币，将一股精纯的、源自“冥府银行”本源的冥币气息，悄然注入其中！
霎时间，那些原本黯淡、破旧的冥币，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散发出微弱但纯净的黑色光泽！它们不再是被随意丢弃的废纸，而是变成了……真正有价值的、可以被“冥府银行”系统认可的“货币”！
张承业的鬼魂猛地一震，惨绿色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致贪婪的光芒！他感受到了！那些原本属于他，但已经“贬值”或“无效”的财产，突然变成了“硬通货”！
“我的！都是我的！”他尖叫着，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将那些“焕然一新”的冥币抓在手里。
然而，就在他的鬼手即将触碰到一张“伍元”冥币时——
那张冥币，就在他眼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凭空消失了。
【系统】：回收无效资产（破损冥币），价值：5冥币。】
林渊的手机上闪过一条提示。
“不——！”张承业发出心裂肺的惨叫，仿佛被剜去了一块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产”在眼前化为乌有！
“根据合同，这些无效资产，银行有权进行无害化回收。”林渊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话音刚落，又一张“壹元”冥币在墙壁上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系统】：回收无效资产（破损冥币），价值：1冥币。】
“住手！你给我住手！”张承业疯狂了，他挥舞着干瘦的鬼爪，想要阻止，却根本无法触及那无形的回收力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仓库”里的“钱”，一张接一张地减少。
这种眼睁睁看着财富蒸发的感觉，对于他这个守财奴、吝啬鬼来说，比直接伤害他的灵魂还要痛苦千万倍！
“还！我还！我还一部分！”他崩溃地大叫，死死抱住怀里的紫檀木盒子，“我先还80年！本金！我只还本金！”
“不行。”林渊摇头，毫不松动，“本息必须一次结清。或者，由我们强制回收你的质押灵魂。”
“你们这是抢劫！是谋杀！”张承业绝望地咆哮，身上的怨气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暴涨，整个房间的冥币开始疯狂舞动，如同刮起了一场纸钱风暴！墙壁上的冥币壁纸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后面霉变发黑的墙体，那墙体上，竟然开始渗出暗红色的、类似血泪的液体！
房间内的光线（原本就几乎没有）变得更加昏暗，温度骤降，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开始弥漫。
苏婉婕脸色惨白，感觉呼吸变得困难，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惊恐地看向林渊。
林渊也感觉到了压力。这老鬼被逼到绝境，要鱼死网破了！它的“鬼蜮”力量在加强！
“林渊……他……他的状态不对……”苏婉婕艰难地开口，作为医学生，她敏锐地察觉到，“他抱着的那个盒子……好像……在吸收他的痛苦……在变亮……”
林渊心中一动，看向张承业怀里的紫檀木盒子。果然，那盒子表面似乎流淌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流光，而张承业身上的怨气，有一部分正丝丝缕缕地被盒子吸收。
那盒子有古怪！不仅仅是财宝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一条来自聂小倩的加密信息强行弹出，只有林渊能看到：
【提示：目标执念核心异变！紫檀木盒内并非普通财物，检测到‘誓约’残留！其灵魂质押物可能已与‘守护誓言’绑定！强行回收可能导致誓言反噬！建议转为‘债务重组’或‘以工代偿’！】
誓约？守护誓言？
林渊眼神一凝。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林渊突然改变了策略。他停止了“回收”那些零散冥币的行为，汹涌的纸钱风暴稍稍一滞。
他看着状若疯狂的张承业，问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张承业，你借那么多阳寿，不是为了自己享受吧？”
“你守着这个盒子，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肯交出，你要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