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将那持续鸣响的中央C音符和逐渐消散的小女孩灵体隔绝在内。走廊里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和压抑，但那种无形的、被窥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林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额头的冷汗混着之前忍痛憋出的生理性泪水滑落。肋骨和手臂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凶险。苏婉婕的情况更糟，她几乎虚脱，靠着墙才能站稳，脸色白得像纸，右腿和肩膀的伤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抽气声。
“还能走吗？”林渊的声音沙哑不堪。
苏婉婕咬着牙，点了点头，眼神里却充满了恐惧和后怕。
聂小倩的状态稍好，但红盖头下的气息也略显紊乱。“用冥币强行扭曲局部规则，消耗很大。后面不能再这样挥霍了。”她的提醒冷冰冰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渊看了一眼手机，冥币余额的确黯淡了不少。他点头表示明白。张承业的身影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淡薄，显然刚才的无声惩罚也波及了他这个“团队成员”。
“去二楼。”林渊没有时间休息，三楼那个搏动的核心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时刻提醒他时间紧迫。
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走廊尽头。和張承业描述的一样，楼梯口被一种黑色的、如同烧焦的藤蔓般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封堵着。那些藤蔓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蠕动，表面闪烁着油腻的光泽，靠近时能感觉到一种吸扯灵魂的寒意。
“就是这东西……”张承业心有余悸。
林渊尝试用意识接触，立刻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自己的精神都要被扯出体外。“它在吸收靠近的能量，包括灵魂力量。”
硬闯肯定不行。
“找别的路？”苏婉婕虚弱地问。
聂小倩的红袖指向走廊另一侧：“那里有通往二楼的外部消防梯。但……感觉更不好。”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到教学楼侧面。一扇锈蚀严重的铁门虚掩着，外面就是锈迹斑斑、连接着二楼的室外消防梯。梯子下方，是一片水泥地，而水泥地上，用彩色粉笔画着一个巨大的、有些褪色却依旧清晰的——跳房子格子。
从1到10，格子线条歪歪扭扭，最后一个代表“天堂”的半圆形格子里，画着一个粗糙的太阳图案。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背对着他们，安静地站在起点格子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与音乐教室那个无面女孩不同，这个红裙女孩身上散发出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专注和死寂。她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跳房子……”苏婉婕喃喃道，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
似乎感应到他们的到来，那红裙女孩缓缓地、一格一格地转过了身。
她的脸很干净，甚至可以说漂亮，但一双眼睛却大得不成比例，漆黑如墨，没有丝毫眼白，里面倒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纯粹的虚无。她手中，握着一块扁平的、边缘磨损严重的灰色小石板。
她看着林渊几人，漆黑的瞳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缓缓抬起了拿着石板的手，指向地上的格子。
一个冰冷、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童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玩。”
“跳房子。”
“按顺序。”
“踩线，落地，或无法抵达‘天堂’……”
“留下。”
“一部分。”
留下……一部分？
林渊瞳孔一缩。这比音乐教室的惩罚更直接，更血腥！
“可以不玩吗？”苏婉婕抱着侥幸心理问道。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红裙女孩漆黑的双眼骤然转向她！
“啊——！”苏婉婕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猛地捂住自己的右眼！指缝间，竟然渗出了鲜血！并非物理伤害，而是某种规则层面的剥夺！她感觉自己的右眼瞬间失去了视觉，并且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拒绝参与，视为弃权。”红裙女孩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弃权者，留下感官之一。”
苏婉婕疼得浑身发抖，几乎晕厥。林渊立刻扶住她，眼神冰冷地看向那红裙女孩。
没有退路了。这个游戏，必须玩，而且必须赢！
“我来。”林渊沉声道。他是团队核心，也是唯一可能依靠冥府银行权限找到生机的人。
他走到起点线前，看着那色彩斑驳的格子。格子看起来普通，但他能感觉到，每一格里都萦绕着不同的、扭曲的怨念能量。
红裙女孩将手中的灰色小石板递向他。触手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寒冰。
“掷石。”女孩命令道。
林渊深吸一口气，将石板掷向第一个格子。
石板落在格子里，发出清脆的“嗒”声，稳稳停住。
“开始。”
林渊没有犹豫，单脚跳入第一个格子，然后依次跳过2、3格，双脚分别落在4、5格，动作流畅。他小心翼翼，确保没有踩到任何线条。
一切正常。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顺利跳完了前半部分，转身，准备跳回。
当他单脚跳回，即将落入第4、5格时，异变陡生！
第4格子里，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突然浮现出一张扭曲、痛苦的人脸！那张脸发出无声的哀嚎，张开嘴，露出漆黑的空洞！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格子里传来，拉扯着林渊的脚踝，要将他拖入其中！同时，一股混乱、绝望的情绪如同冰水般顺着脚底涌入他的身体，试图扰乱他的平衡！
是怨念干扰！
林渊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踩到格子的边线！
千钧一发之际，他意识中疯狂调动冥币，不是直接对抗规则，而是将其转化为最纯粹的镇定与平衡加持自身！同时，他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摆脱了那股绝望情绪的侵蚀！
他强行稳住身体，险之又险地落在了4、5格的正中央，脚跟距离边线只有毫厘之差！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
红裙女孩漆黑的眼眸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
林渊不敢停留，继续按照规则，单脚跳起，去捡第一格里的石板。
然而，就在他弯腰伸手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红裙女孩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计谋得逞的冷漠。
林渊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地想起游戏规则——“按顺序”！
他刚才掷出的石板，是在第一个格子！他需要跳完全程，然后返回捡起石板，再掷向第二个格子，如此循环！
但他忽略了一点！如果他先跳完了全程，再返回捡第一格的石板，那么在他返回的路径上，他已经跳过的那些格子，是否还“安全”？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已经捡起了第一格的石板。
就在他直起腰的刹那！
他脚下所站的第1格，以及他刚才跳过的所有格子，同时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它们疯狂地哀嚎着，张开黑洞洞的嘴，爆发出比之前强上十倍的吸力和精神冲击！
整个跳房子区域，瞬间化作了吞噬生命的泥沼！
原来真正的陷阱在这里！游戏的顺序是一个致命的循环陷阱！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必须在第一次跳跃中就捡回石板，否则返回的路就是死路！
林渊的身体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拉扯着，灵魂仿佛要被撕成碎片，扯入那些格子之中！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飞速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林渊！”苏婉婕发出绝望的哭喊。
聂小倩红袖暴涨，试图干涉，但那冰冷的规则之力再次将她阻挡在外！
就在林渊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他凭借最后一丝清明，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没有试图对抗那恐怖的吸力，也没有尝试站稳，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块冰冷的、作为游戏凭证的灰色石板，狠狠地……掷向了终点那个画着太阳的“天堂”格！
他不是为自己掷的！
他是……为那个站在起点，制定规则的红裙女孩掷的！
“你的游戏……”林渊在意识陷入黑暗前，用尽最后力气嘶吼，“你自己……也来玩玩看啊！”
石板划出一道弧线，在规则之力的莫名作用下，并未受到格子的吞噬影响，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半圆形的“天堂”格子里！
“嗒。”
一声轻响。
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
那些哀嚎的人脸瞬间凝固。
拉扯林渊的恐怖吸力骤然消失。
红裙女孩那双漆黑如墨、从未有过波澜的眼睛，第一次……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向落在“天堂”格里的那块石板。
然后，她抬起头，用那双收缩的、仿佛第一次有了“焦点”的漆黑瞳孔，难以置信地“看”向瘫倒在地、近乎昏迷的林渊。
规则，被篡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