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林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草叶上的露珠折射着朦胧的光晕。
冯生何是在一阵诱人的烤肉香气中醒来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篝火，以及架在火上、被烤得焦黄流油、滋滋作响的……一只肥硕山鸡。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个让他气血上涌、最终不省人事的“罪魁祸首”。
那只自称“伪夭”的狐妖，正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火堆旁，一手转动着穿鸡的木棍，另一只手托着腮，那双媚意天成的桃花眼此刻正专注地盯着烤肉，粉嫩的舌尖偶尔舔过唇角，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狐耳还随着火苗的跳跃轻轻抖动。
抛开种族和性别不谈，这画面……竟有几分纯真与娇憨。
但冯生何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手忙脚乱地摸索自己的桃木剑和符箓。
“醒了？”苏澈头也没回，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慵懒的媚意，但语气却很平常，仿佛在跟老友打招呼，“醒了就过来吃点东西，折腾一晚上，饿死了。”
冯生何握紧桃木剑，警惕地没有动：“妖孽！你对我做了什么？这、这食物里是不是下了**？”
苏澈终于转过头，丢给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尽管这眼神由她做出来，依旧像是含情脉脉的秋波。
“拜托，冯道长，我要真想对你做什么，你还能全须全尾地躺到现在？直接把你烤了吃不比我抓只山鸡方便？”苏澈用木棍指了指烤鸡，“吃不吃？不吃我可全吃了，为了抓这只鸡，我这新裙子都差点刮破了。”
冯生何闻言，下意识看向苏澈的裙摆，果然看到一处轻微的撕裂痕迹。他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脸又红了。他昨夜追踪一只小妖，本就耗费体力，又晕了半夜，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我、我们修道之人，不食荤腥……”他弱弱地辩解。
“得了吧，”苏澈毫不客气地拆穿，“你怀里掉出来的干粮渣子可是肉脯味的。赶紧的，别矫情。”
冯生何噎住，讷讷无言。最终，饥饿战胜了警惕和原则，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火堆旁，接过苏澈撕下的一大只鸡腿，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口咬了下去。
外焦里嫩，香气四溢。冯生何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热乎美味的食物了。
“慢点吃，没跟你抢。”苏澈看着他的吃相，觉得有些好笑，也撕下另一只鸡腿，小口啃了起来。动作看似优雅，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填饱肚子的过程拉近了些许距离。冯生何偷瞄着苏澈，发现这狐妖除了长得过分好看，言行举止有些跳脱怪异之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凶神恶煞。
“那个……狐妖姑娘？”冯生何试探着开口。
“叫哥……算了，叫我伪夭吧。”苏澈摆摆手，懒得纠正了，反正这身体现在是女的。
“你……你真的不吃人？不害人？”冯生何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苏澈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依旧风情万种：“你看我像吃得下人的样子吗？我以前……咳，我的意思是，我们狐妖一族也是有原则的好吗？吃人那种低级趣味，早就淘汰了。我们现在追求的是……是精神层面的提升！”他随口胡诌。
冯生何将信将疑：“那你在河边……”
“我那是刚化形，检查一下新装备不行啊？”苏澈理直气壮，“谁知道你突然跳出来，二话不说就要打要杀的。你们道士都这么不讲武德吗？”
冯生何被说得有些羞愧，低下了头：“师、师父说，妖皆恶源，见之则斩……”
“你师父说的就全对？”苏澈挑眉，“那我问你，你捉过几只妖？”
“一、一只……”冯生何声音更小了。
“成功了吗？”
“……没有。”头快埋到膝盖里了。
“看吧，”苏澈一拍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连妖都没见过几只，怎么就知道所有的妖都是坏的？万一有好的呢？比如我，不仅没害你，还给你烤鸡吃。”
冯生何陷入了沉思。他从小在道观长大，接受的便是非黑即白的教育。但眼前这只狐妖，确实颠覆了他的认知。
苏澈趁热打铁：“你看，这世道，人心险恶的还少吗？有时候人比妖可怕多了。咱们不能搞种族歧视，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不对？”
一番歪理邪说，夹杂着现代观念，把冯生何绕得晕晕乎乎，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冯生何问。
“我？”苏澈指了指自己，狐狸耳朵耷拉下来，故作可怜状，“我初来乍到，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连这是哪儿都不知道。只能四处流浪，风餐露宿，说不定哪天就被哪个不长眼的厉害道士给收了去……”说着，还配合地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我见犹怜。
冯生何顿时心生同情以：“你、你别难过……我，我也没什么钱，不过我知道前面不远有个清河镇，我们可以先去那里落脚，再从长计议。”
“真的吗？”苏澈立刻“雨过天晴”，笑容灿烂得晃眼，“冯道长你真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冯生何，迷迷糊糊地就带着这个刚刚还势同水火的“狐妖伙伴”，踏上了前往清河镇的路。
一路上，苏澈充分发挥了现代大学生的信息搜集能力和社交牛逼症，旁敲侧击，从单纯话唠的冯生何嘴里套出了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讯息。
此界名为“苍玄界”，有王朝国度，亦有修仙宗门、武林帮派。道门昌盛，佛门亦有传承，此外还有各种精怪妖鬼存于世间。朝廷设有“镇妖司”，专门处理妖魔作乱之事，而像冯生何这样的散修道士，也多以捉妖驱邪为生。
冯生何所在的“青云观”，是个位于偏僻山头、香火寥落的小道观，连同观主带徒弟，一共就三个人。他师父云游去了，留下他和师兄看家，结果师兄也耐不住清贫，下山“闯荡”去了，就剩他一个人守着道观。这次下山，是他第一次独自执行“捉妖任务”，目标是据说在附近偷鸡的一只黄鼠狼精，结果黄鼠狼精没找到，先撞上了苏澈这个大个的狐妖。
“所以说，你是偷跑出来的？你师父知道你连符都画不利索就出来捉妖吗？”苏澈毫不留情地戳他痛处。
冯生何涨红了脸：“我、我会进步的！而且师父说过，修行重在实践！”
“实践出真知，不错。”苏澈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下次实践前，先把符画工整点，至少看起来专业些，唬人也方便。”
冯生何：“……”感觉有被冒犯到，但又无法反驳。
两人走走停停，苏澈对这具身体的掌控也愈发熟练。他发现自己不仅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五感敏锐，似乎还真的自带一些狐妖的天赋能力，比如那若有若无的魅惑气场，以及……对恶意和危险的隐约感知。
接近午时，前方出现了炊烟袅袅的集镇轮廓。青石板路，木质结构的房屋，往来行人大多穿着粗布麻衣，偶尔能看到佩戴刀剑的江湖客，以及个别气息与冯生何相似的低阶修士。
这就是清河镇了。
一踏入镇子，苏澈就立刻成为了焦点。
她那张妖孽般的脸，妩媚的风情，银白长发和醒目的狐耳，他尝试用法力隐藏，但效果不佳，只能让它们看起来稍微模糊一点，更像是某种奇特的头饰，以及那身在这个小镇显得过于精致和扎眼的绯色长裙，无不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有惊艳，有好奇，有畏惧，也有……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淫邪。
冯生何显然不太适应这种被围观的感觉，下意识地往苏澈身边靠了靠，低声道：“他们……都在看我们。”
苏澈却显得泰然自若，甚至对那些投来的目光报以微笑，引得不少年轻小伙面红耳赤。她压低声音对冯生何说：“淡定，小冯同志。这就叫‘颜值即正义’带来的关注度。学着点，以后你出名了也得习惯。”
冯生何听不懂“颜值即正义”和“同志”是什么意思，但觉得苏澈似乎很擅长应对这种场面。
他们首先需要解决钱的问题。苏澈身无分文，冯生何的钱袋也干瘪得可怜。
“得想办法搞点启动资金。”苏澈摸着光滑的下巴思索。直接偷抢不符合他的原则，估计也容易被抓，卖艺？她除了可能存在的魅惑能力，好像没啥才艺……难道要去跳钢管舞？这古代背景也不合适。
目光扫过街边，看到一个卦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道士正闭目养神，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苏澈眼睛一亮。
她拉着冯生何走到一个僻静角落，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片刻后，镇中心相对热闹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组合。
冯生何在地上铺开一张干净的布，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铁口直断，降妖除魔”。而他身边，苏澈俏生生地立着，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和那对若隐若现的狐耳。他并未刻意施展魅惑，但那天然的风姿已然足够引人注目。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青云观高徒冯道长，携灵狐护法，在此设坛，专解疑难杂症，测算吉凶祸福！不准不要钱！”苏澈用那娇柔的嗓音吆喝着，语气却带着市井的熟稔。
这番动静立刻吸引了一圈人围观。人们对“冯道长”兴趣不大，但对这位蒙面“灵狐护法”充满了好奇。
“灵狐？真的假的？”
“长得真标致啊……”
“不会是骗子吧？”
冯生何紧张得手心冒汗，结结巴巴地按照苏澈教的词说：“贫、贫道冯生何，略通卜算之术……”
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屠夫挤了进来，粗声粗气地说：“算命的？那你算算，老子今天生意怎么样？”
冯生何哪里会算什么卦，他学的符箓都半生不熟。他求助地看向苏澈。
苏澈暗中观察那屠夫，见他衣襟上沾着新鲜血渍，腰间钱袋鼓鼓，但眉宇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晦暗之气。结合他身上的血腥气和时辰，苏澈心中有了计较。
她轻轻碰了碰冯生何，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告诉他，辰时见血光，虽是小利，但冲撞了过路游神，午后恐有口舌之争，破财之兆，让他今日早些收摊，莫与人争执。”
冯生何依言复述，虽然磕巴，但意思表达清楚了。
屠夫将信将疑，但听到“破财”二字，还是皱了皱眉，丢下几个铜板走了。
接着又来了一位忧心忡忡的妇人，询问走失女儿的下落。苏澈仔细观察妇人神色，询问了女儿走失的大致方向和特征，妇人说女儿喜欢去镇子西边的河边玩，又结合自己对小镇布局的初步印象和人性分析。孩子贪玩，可能去了稍远但更有趣的地方，暗示冯生何指向镇西偏南方向的一片小树林，说“水边有木，或有踪迹”。
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那妇人竟真的领着一个小女孩回来千恩万谢，说果然在河边树林里找到了贪玩睡着了的女儿！
这下，围观群众炸开了锅！
“神了！真准啊！”
“冯道长真是高人！”
“那灵狐护法也太灵验了吧！”
冯生何目瞪口呆，看着苏澈，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苏澈对他眨眨眼，低声道：“三分观察，三分推理，三分忽悠，再加一分运气。基本功。”
接下来的“生意”变得异常火爆。苏澈凭借他远超古人的观察力，微表情、衣着细节、行为习惯、逻辑分析能力以及现代心理学知识，结合冯生何那套玄之又玄的道家术语进行“包装”，竟然连连“算准”。当然，也少不了他恰到好处的“魅惑”气场，让人不自觉地对他的话信了几分。
钱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
然而，树大招风。
就在他们收摊准备离开时，几个穿着统一劲装、神色倨傲的男子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腰间佩刀，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身负武功。
“哪儿来的野道士和妖女，敢在清河镇的地盘上撒野？经过我们猛虎帮同意了吗？”佩刀汉子声音冷硬，目光尤其在苏澈身上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冯生何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桃木剑：“我、我们是正经卜算，未曾撒野。”
“正经？”佩刀汉子嗤笑一声，指着苏澈，“带着这么个妖里妖气的女人，还敢说正经？我看你们就是招摇撞骗！识相的，把今天骗的钱交出来，然后让这女人跟我们走一趟，帮主正缺个暖床的丫头！”
他身后的帮众发出猥琐的笑声。
冯生何气得浑身发抖：“光天化日，你们岂能强抢民女！”
“民女？她吗？”佩刀汉子指着苏澈的狐耳，“这分明就是个妖物！我们猛虎帮替天行道，收了这妖物，有何不可？”
周围的人群畏惧猛虎帮的势力，纷纷后退，无人敢出声。
苏澈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她轻轻拉开准备上前理论的冯生何，自己款款上前一步，面纱外的眼眸流转，声音柔媚入骨：“这位大哥，好大的威风呀~说人家是妖物，可有证据？”
佩刀汉子被那眼神一扫，骨头先酥了半边，但嘴上依旧强硬：“你这耳朵就是证据！”
“哦？”苏澈轻笑，抬手轻轻拂过自己的狐耳，动作带着说不出的风情，“这只是家传的奇症，天生如此罢了。猛虎帮的大哥们，难道要凭相貌定人罪过吗？这和王法，和道理，都说不过去吧？”
她一边说，一边暗中催动魅惑之力，眼神变得更加迷离，声音也愈发甜腻：“还是说，几位大哥只是看我们二人势单力薄，想找个由头，欺负我们罢了？”
那软语温言，配合着无双媚态，如同羽毛轻轻搔过心头。几个猛虎帮帮众眼神开始迷离，脸上的凶悍之气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痴迷和犹豫。连那佩刀汉子，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握刀的手不那么紧了。
冯生何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苏澈还有这一手。
苏澈趁热打铁，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委屈：“我们辛苦赚点糊口钱，也要被如此刁难。这世道，真是……罢了罢了，钱给你们就是，只求几位大哥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说着，她作势要将钱袋递出，眼神却更加哀婉凄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佩刀汉子看着他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又感受到周围人群隐隐投来的不满目光，毕竟苏澈他们刚才帮了不少人，再被那魅惑之力影响，竟一时下不了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猛虎帮何时变得如此不堪，开始当街欺凌弱质女流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衫、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缓步走来。他面容俊雅，气质出尘，眼神清澈而锐利，身后跟着两个气息沉稳的随从。
看到此人，猛虎帮几人脸色顿时一变，那佩刀汉子更是收敛了嚣张气焰，拱手道：“原来是白公子。我等只是例行盘查，并非欺凌。”
“盘查？”白公子合上折扇，轻轻敲打掌心，目光扫过苏澈和冯生何，在苏澈的狐耳上略微停留，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我观这位姑娘和她弟弟，并非奸恶之徒。你们猛虎帮若是无事，便散了吧。”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佩刀汉子咬了咬牙，狠狠瞪了苏澈一眼，终究不敢得罪这位“白公子”，悻悻地带着手下离开了。
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白公子走到苏澈和冯生何面前，微微颔首：“在下白玉堂，路过此地，见二位似乎有些麻烦，故而出言。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苏澈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贵人”。此人气度不凡，衣着考究，显然非富即贵，而且似乎颇有威望。她心中警惕，但面上却露出感激的笑容，盈盈一礼：“多谢白公子解围。小女子伪夭，这是同行搭档冯生何。若非公子，今日我们二人恐难脱身。”
冯生何也连忙跟着行礼道谢。
白玉堂目光在苏澈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上停留片刻，微微一笑：“伪夭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看二位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初到贵宝地，谋生不易。”苏澈含糊道。
“原来如此。”白玉堂点点头，似乎并不深究，“这清河镇虽小，但龙蛇混杂。二位若无事，还是早些离开为好。尤其是……”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苏澈，“姑娘容貌出众，易招是非。”
“多谢公子提醒。”苏澈再次道谢，心中却念头飞转。这人出现得太巧，目的不明，是敌是友尚难分辨。
白玉堂也没有多留，又寒暄了两句，便带着随从飘然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苏澈才松了口气，但眉头却微微蹙起。
“这位白公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冯生何感叹道，“猛虎帮的人好像很怕他。”
“嗯，”苏澈点点头，“而且他看我的眼神……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狐耳，“看来这伪装并不完美。这镇子不能久留了。”
她掂量了一下鼓鼓的钱袋：“不过，启动资金总算到手了。走，小冯同志，我们先找个地方换身行头，吃点好的，然后商量下一步去哪。”
经历了这场风波，冯生何对苏澈的“足智多谋”和“临危不乱”有了更深的印象。他隐隐觉得，跟着这位奇怪的“狐妖姑娘”，或许真的能见识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而苏澈则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凝重。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有趣，也更复杂。猛虎帮的刁难，神秘的白玉堂，都只是冰山一角。她的异界生存之路，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