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如同刀子般刮过皮肤,浓密的灌木枝条抽打在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苏澈和冯生何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拼尽全力地向山林深处奔跑,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身后山谷的方向,隐约还能听到兵刃交击和怒喝声,但已经越来越远。白玉堂和猛虎帮显然还在纠缠,这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逃亡时间。
“不行了……伪夭姑娘……我、我跑不动了……”冯生何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透了道袍。他本就修为低微,刚才激发那张魔改版“烟雾符”几乎耗尽了他的心神和法力。
苏澈自己也到了极限。从阵法中强行挣脱,本就受了暗伤,又一路狂奔,此刻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丹田处空空如也,那丝温热的气流也变得若有若无。他强撑着扶住一棵树干,回头望去,只见层峦叠嶂的树木,早已看不到山谷的踪影。
“暂时……应该安全了。”苏澈的声音嘶哑,她松开冯生何,自己也滑坐在地,背靠树干,剧烈地咳嗽起来。
夜色深沉,林间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未知的危险可能潜藏在任何阴影里。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冯生何缓过一口气,带着哭腔问道,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迷茫。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经历如此凶险的场面。
苏澈没有立刻回答,她闭上眼睛,全力运转强化后的听觉和嗅觉,仔细感知着周围。除了夜行动物的窸窣声和草木气息,暂时没有察觉到明显的恶意或追踪者的痕迹。
“先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处理伤势,恢复体力。”苏澈睁开眼,语气虽然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这里不能久留,天亮了更容易被找到。”
她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四周。凭借着强化后的视觉,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一片陡峭的山崖,崖底似乎有几个黑黝黝的洞口。
“去那边看看。”
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山崖。靠近了才发现,这里是一片废弃的兽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臊气,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大型野兽居住了。他们选择了其中一个位置最高、洞口被藤蔓半遮掩的洞穴。
苏澈让冯生何守在洞口警戒,自己则仔细检查了洞穴内部,确认没有其他出口和危险生物,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洞内空间不大,但足够两人容身。月光透过藤蔓缝隙,投下斑驳的光斑。
“把衣服脱了,检查一下伤势。”苏澈说着,率先解开了自己那身已经破损不堪的绯色长裙。借着微光,她看到自己手臂、小腿上有多处擦伤和淤青,最严重的是腰间,似乎被阵法之力震荡,一片青紫,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
冯生何也脱下了道袍,他身上倒是没什么明显外伤,主要是脱力和心神损耗过度。
苏澈从怀里掏出之前藏在身上、仅剩的一点金疮药,递给冯生何:“帮我后背擦一下,我看不到。”
冯生何脸一红,接过药瓶,手指有些颤抖地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苏澈背上那些细密的伤口上。指尖触及那光滑细腻、却带着冰凉汗意的肌肤,他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连呼吸都屏住了。
苏澈倒是没什么旖旎念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活下去。她忍着疼,分析着现状:“白玉堂和猛虎帮都不会善罢甘休。白玉堂损失了开启秘境的机会,还可能折损了人手,必定雷霆震怒。猛虎帮吃了亏,也不会放过我们。这黑风山脉,现在是龙潭虎穴。”
“那我们……能逃出去吗?”冯生何的声音带着绝望。
“一定能。”苏澈斩钉截铁,既是在安慰冯生何,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水和食物,还有……地图,或者至少弄清楚我们在山脉的哪个位置。”
她顿了顿,看向冯生何:“你的符箓,还有多少?有没有能用来寻找水源或者辨别方向的?”
冯生何连忙检查自己的符袋,哭丧着脸说:“‘清水符’还有几张,但只能凝聚少量露水。‘指路符’……我画不好,时灵时不灵,而且需要知道目标方位才能指引。”
苏澈叹了口气,果然不能指望太多。“先休息,恢复体力。天亮后,我们试着往地势低的地方走,通常容易找到水源。”
两人靠着冰冷的石壁,和衣而卧。洞外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让人毛骨悚然。冯生何紧紧抱着桃木剑,身体微微发抖。苏澈虽然也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是她把冯生何拉进了这个漩涡,她必须带着他活下去。
她再次尝试感应体内的气流,这一次,或许是脱离了秘境阵法的干扰,也或许是生死关头激发了潜力,那丝气流虽然微弱,却比之前更加凝实和……听话了一些。她尝试引导它在体内缓缓运行,所过之处,肌肉的酸痛和疲惫似乎得到了一丝缓解,腰间的剧痛也减轻了些许。
“这气流,似乎有疗伤和恢复体力的效果?”苏澈心中一动,更加专注地引导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洞外稀薄的月光能量,正一丝丝地被他的身体,尤其是那对隐藏在布带下的狐耳吸收,转化为微弱的气流。
“狐妖……吸收月华?”苏澈若有所悟。这似乎是本能。
一夜无话,在提心吊胆和缓慢恢复中度过。
天刚蒙蒙亮,苏澈就叫醒了蜷缩着睡着的冯生何。两人分食了最后一点干粮,喝了几口用“清水符”凝聚的、带着青草味的露水,便离开了洞穴。
晨雾弥漫在山林间,能见度很低。苏澈凭借着强化后的方向感和对水汽的敏锐感知,带着冯生何向山下走去。
山路崎岖难行,荆棘密布。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两人已是口干舌燥,疲惫不堪。幸运的是,苏澈终于听到了一丝微弱的水流声。
“那边!”他精神一振,拉着冯生何循声而去。
拨开茂密的灌木,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出现在眼前!涧水潺潺,在岩石间跳跃,发出悦耳的声音。
“太好了!”冯生何欢呼一声,扑到溪边,捧起水就往嘴里灌。
苏澈也松了口气,但他没有立刻喝水,而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溪水边有野兽的足迹,但都是小型的。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水质,清澈无异味,这才放心饮用。
冰凉的溪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舒爽,极大地缓解了身体的疲惫和焦渴。
“我们沿着溪流往下游走。”苏澈做出决定,“通常溪流会汇入河流,河流附近更容易找到人烟,或者至少能找到出路。”
两人休整片刻,便沿着溪流向下游跋涉。
又走了大半日,日头偏西。山林依旧仿佛没有尽头。期间他们遇到了一些毒虫和一条盘踞在树上的毒蛇,都被苏澈敏锐地提前发现并避开。冯生何也用他那半生不火的火球符吓退了一只试图靠近的野狼。
正当两人以为今天又要露宿荒野时,苏澈的鼻子动了动,他闻到了一种不同于山林草木的气息——淡淡的烟火气,还有一丝……药香?
“前面有人家!”苏澈压低声音,示意冯生何停下。
他们小心翼翼地潜行过去,躲在一块巨石后向前张望。
只见溪流在此处拐了一个弯,形成一片小小的河滩。河滩旁,依山建着一座简陋却整洁的茅草屋。屋外用篱笆围了个小院,院里晾晒着一些草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慢悠悠地捣着药臼。
老者看起来普普通通,就像个山间的采药人。但苏澈却不敢大意。在这猛兽出没、危机四伏的黑风山脉深处,一个独居的老人,怎么看都不简单。
她集中精神感知,却惊讶地发现,老者身上没有任何修行者的气息波动,就像一块顽石,平凡无奇。但这反而让苏澈更加警惕——要么这老者真的只是个普通人,这种可能性极低,要么他的修为已经到了返璞归真、气息内敛的境界。
“怎么办?要去问问路吗?”冯生何小声问。
苏澈沉吟片刻,道:“小心为上。我先去试探一下,你在这里等着,见机行事。”她整理了一下破损的衣裙,将包裹头部的布带系好,确认狐耳隐藏妥当,这才深吸一口气,走出了藏身之处。
“老人家,打扰了。”苏澈走到篱笆外,用那娇柔的嗓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
捣药的老者闻声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并不浑浊,反而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沧桑和宁静。他看了看苏澈,目光在他包裹着头部的布带上停留了一瞬,又扫了一眼他破损的衣裙和沾满泥土的鞋袜,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小姑娘,你怎么会到这深山老林里来?还弄成这副模样?”老者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苏澈早已想好说辞,脸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老人家,我们搭档二人随商队行路,不料在山中遇到了歹人,商队被打散了,我们侥幸逃了出来,在山里迷路了几天……”她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老者的反应。
老者眉头微蹙,叹了口气:“这黑风山脉近来确实不太平。你们能逃出来,已是万幸。进来喝口水,歇歇脚吧。”
他站起身,打开篱笆门。动作看似迟缓,却异常沉稳。
苏澈道了谢,走进小院,同时对藏在远处的冯生何打了个手势。冯生何这才迟疑地走了出来。
老者看到冯生何身上的道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但并未多问,只是招呼他们坐下,从屋里端出两碗清水和一些自制的肉干、野果。
苏澈和冯生何早已饥肠辘辘,道谢后便吃了起来。食物虽然简单,却异常美味,尤其是那肉干,嚼劲十足,入腹后竟隐隐生出一丝暖流,补充着消耗的体力。
“老人家,您一直住在这里吗?”苏澈一边吃,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是啊,住了大半辈子了,采点药,勉强糊口。”老者慢悠悠地说,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峦,“这山里,清净。”
“那您知道出山的路吗?”冯生何急切地问。
老者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出山的路有,但不好走。而且,最近外面不太平,听说好些人在找什么东西,打打杀杀的。你们这时候出去,恐怕……”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苏澈心中一动:“老人家,您听说他们在找什么吗?”
老者浑浊的眼睛看了苏澈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外表的伪装,直达本质。他缓缓道:“听说……是什么‘月亮影子’里的宝贝吧。老头子我也不懂这些。只知道为了这东西,连白家和猛虎帮那样的大势力都掺和进来了,这山里,快成修罗场咯。”
苏澈和冯生何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这老者,果然不简单!他不仅知道秘境,还清楚白家和猛虎帮的动向!
“老人家,您……”苏澈刚要再问,却被老者打断了。
“行了,小姑娘,还有这位小道长。”老者摆摆手,“你们身上的麻烦不小,老头子我不想多惹是非。吃完东西,休息一晚,明天我指条相对安全的小路给你们,你们自己走吧。”
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苏澈知道再问下去也无益,能得一夜安身和指路,已是万幸。她连忙道谢:“多谢老人家收留之恩。”
是夜,苏澈和冯生何就在老者茅屋外的柴房里休息。虽然条件简陋,但总算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不用担心野兽袭击。
苏澈依旧不敢完全放松,一边默默运转体内气流疗伤,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那老者进屋后便再无声响,仿佛不存在一般。
到了后半夜,苏澈忽然被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痛苦意味的呜咽声惊醒。声音似乎来自茅屋后方。
她心中一动,悄悄起身,示意冯生何保持安静,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出柴房,循着声音摸去。
绕到茅屋后方,借着微弱的月光,苏澈看到了一幕让他心头一震的景象:
白天那位看似普通的老者,此刻正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双手抵在一只奄奄一息的动物身上。那动物通体雪白,形似小狐,却只有一条尾巴,体型也更小,此刻它身上有多处伤口,最深的一处在腹部,几乎可见内脏,而老者身上,正散发着一种柔和而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源源不断地注入小狐体内,试图修复那些可怕的创伤。
那翠绿的光芒,充满了自然的气息,与苏澈感知到的草木能量同源,却精纯浩瀚了何止百倍!
这老者,果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而且,他似乎在救治一只……灵狐?
似乎是察觉到苏澈的到来,老者缓缓收功,翠绿光芒敛去。他转过头,看向苏澈藏身的方向,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叹了口气。
“既然看见了,便过来吧。”
苏澈心中忐忑,但还是走了出去。靠近了,她才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小狐伤势之重,以及老者身上那浩瀚如海又温和内敛的气息。这绝对是一位远超白玉堂的强者!
“老人家,它……”苏澈看着那只气息微弱的小狐,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感。都是狐类,虽然身体是灵魂不是,都身受重伤。
“是月光狐,一种罕见的灵兽。”老者语气带着一丝怜惜,“不知被何人所伤,逃到我这里时已是这般模样。可惜,老夫虽懂些疗伤之法,但它伤及本源,又失血过多,怕是……”
月光狐?苏澈看着那小狐银色的血液,心中一动。她体内的那股气流,似乎对这小狐产生了某种共鸣,微微躁动起来。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放在小狐冰冷的身体上。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不受控制地、缓缓地渡了过去。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并未阻止。
苏澈的气流进入小狐体内,如同石沉大海。但就在她即将放弃时,异变发生了!
她丹田深处,那一直沉寂的、属于穿越者灵魂本源的力量,似乎被月光狐那纯净的月华之力和濒死的状态触动,竟然分离出一丝极其微小的、带着混沌色泽的光点,顺着她的气流,一同注入了小狐体内!
“嗡——”
小狐身上骤然亮起了一层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月白色光晕!它腹部的恐怖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虽然速度很慢,但确确实实在恢复!它微弱的呼吸也变得有力了一些!
老者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澈,又看看那小狐,脸上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你竟然能激发它的本源月华进行自愈?!这……这怎么可能?!除非……”老者死死地盯着苏澈,目光仿佛要将她里外看穿,“除非你的血脉位格,远在它之上!甚至……引动了传说中的‘祖源’之力?”
苏澈自己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那点微弱的气流,加上莫名其妙的“本源光点”,竟然有如此奇效?血脉位格?祖源之力?这都是什么?
她看着老者那震惊和探究的目光,心中警铃大作。这下,好像暴露了更多不得了的东西!
老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看向苏澈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待普通迷路者,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小姑娘……不,或许老夫该称你为……道友?”老者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究竟……是何来历?”
苏澈心中苦笑,这下麻烦更大了。他看着气息逐渐稳定下来的月光狐,又看了看目光深邃如渊的老者,知道糊弄不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老者的目光,决定透露一部分真相,但必须掌握主动权。
“老人家,”苏澈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娇柔,却多了一份坦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虽然是装的,“我的来历,说来话长,甚至我自己也并非完全清楚。但我可以告诉您,我对您,对这只月光狐,并无恶意。我们搭档二人,只是被迫卷入了‘月影秘境’的纷争,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的‘祭品’和‘钥匙’,不得已才逃入这深山。”
她顿了顿,观察着老者的反应,继续说道:“至于您说的血脉位格、祖源之力……我确实不知。我只知道,我与其他……同族,似乎有些不同。”
老者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变幻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良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能将垂死的月光狐从鬼门关拉回来,引动祖源气息,这便是天意,也是你的造化。”
他指了指气息平稳、陷入沉睡的月光狐,又看向苏澈:“你们身上的麻烦,老夫或许……无法完全置身事外了。明天,先不必走了。你这小狐狸的伤势需要稳定,而你们……也需要了解更多。”
苏澈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暂时安全了,甚至可能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助力。他深深一揖:“多谢老人家!”
“叫我陈老丈吧。”老者摆了摆手,恢复了那副普通山野老翁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已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重视。
夜色更深,月光如水。苏澈看着沉睡的月光狐,感受着体内那丝似乎消耗不小、却与月光狐建立起某种微弱联系的气流,心中思绪万千。
黑风山脉的奇遇,似乎才刚刚开始。而陈老丈的出现,以及这只月光狐,或许将为他们揭开这个世界更深层的面纱,甚至……改变他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