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陈老丈那方仿佛与世隔绝的小院,山林间的肃杀之气似乎瞬间浓重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连鸟鸣兽吼都稀疏了许多,仿佛所有的生灵都预感到了风暴将至,蛰伏不出。
苏澈和冯生何沿着陈老丈指引的那条“隐秘小路”前行。这条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野兽踩踏出的痕迹,蜿蜒在陡峭的山脊和茂密的灌木丛中,极其难行。但好处是,确实避开了可能被白玉堂或猛虎帮重点搜查的主要路径。
苏澈全力运转着“敛息归元诀”,努力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的山石草木融为一体。几天练习下来,她已初窥门径,虽然还无法做到完全无形无迹,但存在感已大大降低。那对狐耳在法诀作用下,不再那么引人注目,更像是某种奇特的头饰。冯生何也学乖了,尽量放轻脚步,收敛声息。
“伪夭姑娘,这地图……看得懂吗?”冯生何凑过来,看着苏澈手中摊开的皮质卷轴。地图绘制得十分古朴,线条粗犷,标注着一些象形文字般的符号,若非陈老丈提前讲解过,根本如同天书。
“勉强能看懂。”苏澈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我们现在大概在这个位置,沿着这条山脊线往西,穿过一片被称为‘鬼哭林’的地方,再越过一道山涧,就能接近隐雾谷的边缘。陈老丈说鬼哭林地形复杂,多有迷障,要我们格外小心。”
“鬼哭林……”冯生何缩了缩脖子,光是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不敢耽搁,日夜兼程。饿了就采摘些认识的野果,或者由冯生何用成功率依旧不高的“引火符”烤熟偶尔捕获的小型猎物,不过主要靠苏澈强化后的速度和反应;渴了便寻找山泉溪流。苏澈发现,在运转敛息诀的状态下吸收月华,效率虽然比不上直接使用月华草,但胜在持续不断,几天下来,她体内的那丝气流不仅完全恢复,还壮大了少许,对身体的滋养和五感的强化效果也更明显了。
三日后,他们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鬼哭林”。
尚未进入,便感到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眼前的树林与之前见过的截然不同,树木形态扭曲怪异,枝桠张牙舞爪,树皮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黑色。林间弥漫着灰白色的雾气,能见度极低,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呜咽般的风声,难怪被称为“鬼哭”。
“跟紧我,千万别走散。”苏澈神色凝重,他能感觉到这片林子充斥着一种混乱、负面的能量场,对感知有很强的干扰作用。就连他强化后的视觉和听觉,在这里也大打折扣。
冯生何紧张地捏着一张驱邪符,连连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踏入鬼哭林。
林中光线昏暗,雾气缭绕,脚下的腐殖层松软湿滑,踩上去发出“噗嗤”的声响,更添几分诡异。那呜咽的风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时而遥远,时而近在耳畔,搅得人心神不宁。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苏澈忽然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不对劲。”她低声道,“我们好像……在原地打转。”
她指向旁边一棵形状特别扭曲、如同鬼爪般的怪树:“这棵树,我们一刻钟前经过一次,现在又看到了。”
冯生何脸色发白:“是、是鬼打墙吗?”
“更像是天然的迷阵,结合了特殊的地形、雾气和精神干扰。”苏澈冷静分析,她尝试集中精神,感知周围能量的流动,但在混乱的能量场干扰下,效果甚微。魅惑之力在这里似乎也失去了方向,如同泥牛入海。
她拿出地图,对照着周围环境,却发现地图上的标记与实际情况产生了偏差,仿佛这片林地是“活”的,在不断变化。
“敛息诀在这里效果也变差了。”苏澈感觉到维持隐匿状态消耗的精神力大大增加。这片林子,似乎在排斥和混淆一切外来的、有序的能量。
就在两人试图寻找出路时,一阵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沙沙”声从左侧的浓雾中传来。
苏澈猛地将冯生何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雾气翻滚,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缓缓浮现。那不是人,也不是野兽,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存在——它们仿佛由阴影和雾气凝聚而成,形态不定,只有一双双空洞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清晰可见,无声无息地飘荡过来,带着一股冰冷的死寂之意。
“是……是魇傀!”冯生何声音颤抖,想起了道观杂书中记载的一种精怪,“生于极阴秽气与怨念交织之地,无形无质,能侵蚀生灵神魂!”
他慌忙将手中的驱邪符扔了出去。黄符化作一道微弱的金光射向为首的魇傀,然而那魇傀只是身形微微一滞,幽绿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金光便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消失无踪,而魇傀依旧缓缓逼近。
“普通符箓效果不大!”冯生何急道,又掏出几张不同的符箓,火球、水箭接连射出,但在靠近魇傀时,都被那层无形的阴影雾气削弱、消散。
苏澈眼神一凛。物理攻击和低阶法术效果不佳,这些魇傀更像是精神层面的存在。她想到了自己的魅惑之力,但魅惑是针对有情绪、有欲望的生灵,对这些只有纯粹负面能量的魇傀有用吗?
眼看魇傀越来越近,那股冰冷的死寂气息几乎要冻结人的思维。冯生何已经吓得手脚冰凉,画符的手都在发抖。
苏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了陈老丈的话——“力量是工具,心是主宰”。魅惑之力本质是精神力量的运用,未必只能用于诱惑!
她不再试图去“魅惑”这些没有心智的怪物,而是将精神高度集中,将魅惑之力转化为一种纯粹的、带着他自身意志烙印的“精神冲击”!她没有目标地散发,而是将其凝聚成一股无形的锥子,对着离得最近的那只魇傀,狠狠刺去!
“嗡——”
空气中似乎响起一声无声的尖啸。那魇傀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幽绿的眼睛剧烈闪烁,构成它身体的阴影雾气一阵翻腾,仿佛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水面,变得稀薄了一些,发出一种尖锐却无声的精神嘶鸣!
有效!苏澈心中一喜。这些魇傀虽然没有正常情绪,但它们的精神本质是混乱而脆弱的,纯粹的精神冲击能直接干扰甚至伤害到它们!
“小冯!别用符箓!用你的精神力,想象成锤子或者针,攻击它们!”苏澈一边继续凝聚精神冲击,一边对冯生何喊道。她知道冯生何修为低,精神力不强,但哪怕只能干扰一下也是好的。
冯生何闻言,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放弃符箓,努力集中自己那微弱的精神力,学着苏澈的样子,对着魇傀“瞪”了过去。
他的精神力如同微风拂面,对魇傀几乎没造成影响,反而因为分神,差点被另一只魇傀靠近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冻僵。
苏澈见状,知道不能指望冯生何。他必须独自面对!
她深吸一口气,将敛息诀运转到极致,不再追求完全隐藏,而是将部分精神力解放出来,全力应对魇傀。他眼神锐利,双掌虚按,不再是一次性的精神冲击,而是尝试将魅惑之力转化为一种持续性的、带着驱逐和净化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同涟漪般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如此精细和持续地操控精神力量!脑海中传来阵阵刺痛,这是精神力快速消耗的征兆。
那无形的精神涟漪所过之处,魇傀们发出无声的咆哮,幽绿的眼睛明灭不定,前进的速度大大减缓,身体也变得更加虚幻。它们似乎对这种蕴含着某种“秩序”和“生机”的精神力量极为排斥和不适。
然而,魇傀的数量不少,而且它们没有实体,极难被彻底消灭。苏澈的精神力在飞速消耗,额头渗出冷汗,脸色也开始发白。
“这样下去可不行……”苏澈咬牙,他感觉到自己的极限快到了。一旦精神力耗尽,她和冯生何恐怕就要被这些魇傀吞噬神魂,变成行尸走肉!
就在这危急关头,她丹田深处那沉寂的混沌光点,似乎感应到了他精神力的剧烈消耗和面临的危机,再次微微跳动了一下!
这一次,并非分离出光点,而是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古老的气息,融入了苏澈扩散出的精神波动之中!
这股气息融入的瞬间,苏澈的精神波动性质陡然一变!不再是单纯的驱逐和净化,而是带上了一种仿佛源自天地初开、万物源头的“威严”!
那是一种位格上的绝对压制!
原本还在挣扎嘶鸣的魇傀,在这股融合了祖源气息的精神波动扫过时,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充满恐惧的尖啸,构成身体的阴影雾气瞬间溃散,幽绿的眼睛熄灭,彻底化为虚无!
仅仅是一丝气息的融入,效果竟如此恐怖!
剩余的几只魇傀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惊恐的波动,再也顾不上攻击,争先恐后地融入周围的雾气中,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
苏澈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大脑如同被抽空,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一刻精神力的透支和那混沌光点的异动,几乎抽干了她。
“伪夭姑娘!”冯生何连忙扶住他,脸上满是后怕和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脱力而已。”苏澈喘息着,靠在冯生何身上,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混沌光点……祖源之力……竟然对魇傀这种精神能量体有如此恐怖的克制效果?这仅仅是泄露出的一丝气息啊!
她越发确信,这力量绝不能轻易动用,后患无穷。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苏澈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精神。她不敢久留,强撑着站起来:“快走,这里不能待了。”
或许是因为魇傀的溃散,也或许是那丝祖源气息的余威尚存,周围的灰雾似乎淡了一些,那种令人心神不宁的呜咽风声也减弱了。苏澈凭借着强化后的方向感,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径,带着冯生何跌跌撞撞地穿出了鬼哭林。
走出林子的瞬间,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回归,阳光和清新的空气让人恍如隔世。
两人都累得几乎虚脱,找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岩缝,立刻瘫坐进去休息。
“刚才……太可怕了。”冯生何心有余悸,“伪夭姑娘,你最后用的那是什么法术?好厉害!那些魇傀好像很怕你?”
苏澈摇了摇头,神色疲惫:“不是法术,是精神力的另一种运用。可能……我的血脉对这类阴邪之物有些克制吧。”她含糊地解释,不愿多提祖源之力。
冯生何似懂非懂,但看着苏澈苍白的脸色,识趣地没有再问,只是默默拿出水囊和干粮。
休整了大半天,苏澈的精神力恢复了大半。他检查了一下地图,确认方位。
“穿过前面那道山涧,就离隐雾谷不远了。”
山涧水流湍急,轰隆作响。好在有一处地方河道收窄,几块巨大的岩石突出水面,可以勉强跳跃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渡过山涧,踏上对岸时,异变再生!
对岸的树林中,突然射出几道凌厉的箭矢!目标直指刚刚落脚、身形未稳的苏澈和冯生何!
“小心!”
苏澈反应极快,一把推开冯生何,自己则凭借强化后的柔韧性,一个不可思议的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射向自己的两支箭!箭矢深深钉入他们刚才站立处的岩石上,箭尾兀自颤抖!
“什么人?!”苏澈厉声喝道,目光锐利地扫向对岸树林。
树林中,走出五六个身影。为首一人,赫然是猛虎帮的副帮主,“毒牙”陈奎!他脸上带着阴冷的狞笑,眼神如同毒蛇般锁定在苏澈身上。
“小狐狸,还真是让老子好找啊!”陈奎舔了舔嘴唇,目光中充满了贪婪和杀意,“没想到你们命这么大,不但从白家小子手里跑了,还能穿过鬼哭林!不过,到此为止了!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有……你这小美人儿,乖乖交出来,老子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他身后几名帮众也纷纷抽出兵刃,呈扇形围了上来,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前有强敌,后有激流。
苏澈的心沉了下去。没想到猛虎帮的人竟然摸到了这里!看来陈老丈说得对,这山里已经布满了眼线。
冯生何脸色惨白,但还是坚定地站到了苏澈身前,举起了桃木剑:“你们休想伤害伪夭姑娘!”
陈奎嗤笑一声:“不自量力的小道士!上次让你们侥幸跑了,这次看谁还能救你们!”他大手一挥,“上!抓住那只狐妖,生死不论!那小道士,宰了!”
几名猛虎帮帮众怒吼着冲了上来!这些人显然都是帮中好手,身手矫健,刀法狠辣,远非之前街头那些杂鱼可比。
冯生何慌忙扔出几张火球符、风刃符,但都被对方轻易躲开或格挡,效果寥寥。
苏澈眼神冰冷,她知道不能再留手了。魅惑之力对这群满脑子杀戮和贪婪的亡命之徒效果恐怕有限,而且容易暴露更多。只能靠实战了!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那丝气流迅速流转全身,强化着四肢百骸。她脚下步伐一变,不再是简单的躲闪,而是运用起那套粗浅的步法,结合狐妖天生的敏捷,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刀光剑影中穿梭!
“咦?”一名帮众一刀劈空,惊讶地发现那狐妖女子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他的攻击,身法诡异灵动。
苏澈看准机会,指尖气流凝聚,同锥子般点向那帮众的手腕!虽然还没学会什么攻击法术,只能粗糙运用而已。
“啊!”那帮众只觉手腕一阵剧痛,仿佛被烧红的铁钎刺中,钢刀差点脱手。
然而,对方人数占优,配合默契,很快又将苏澈和冯生何逼得险象环生。冯生何的道袍已被划破几处,幸好躲得快,只是皮外伤。苏澈也被刀风扫过,手臂添了一道血痕。
陈奎抱着臂膀,在一旁冷眼旁观,似乎并不急着出手,像是在猫戏老鼠。
这样下去不行!苏澈心念电转,目光扫过湍急的河水,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敌人。必须兵行险着!
她暗中对冯生何传音(精神力初步运用的技巧):“准备跳河!”
冯生何一愣,但出于信任,立刻点头。
苏澈看准一个空隙,猛地将体内大部分气流灌注双眼,再次施展出精神冲击!这一次,并非针对某个具体目标,而是范围性的、强烈的“震慑”!
“嗡!”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帮众只觉得脑袋如同被重锤敲击,眼前一黑,动作瞬间僵直!
“就是现在!”
苏澈拉起冯生何,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山涧中水流最为湍急、也是最深的那一段,纵身跃下!
“想跑?!”陈奎反应过来,怒喝一声,身形暴起,如同苍鹰搏兔,凌空一掌拍向还在半空中的苏澈后背!掌风凌厉,带着腥臭之气,显然蕴含剧毒!
苏澈人在半空,无处借力,感受到背后袭来的致命掌风,心中一片冰凉!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