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报与转过头，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好啊。”她答得干脆，仿佛只是同意晚上多加一道菜。
显然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林报与已经又将所有让她心绪不宁的情绪全部都丢进了那个空洞，将心绪平静成为一片荒原。这让她的手稍稍紧了一下，同样让自己状似无意地追加了一句。“那我让萧秘书也一起住过来？之前我推荐她租你对面的房子，方便帮你处理事情。”
她想起那张脸，那张和姐姐，也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嗯，你安排就好。”林报与的目光落回了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是赞同还是仅仅无所谓。
子曼心里那点细微的试探，像颗小石子投入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只有她自己能品出那里面的苦涩。明明是你选的秘书，却好像是只有我还在对那张脸患得患失？。她心想。明明林报与早就用修行将关于姐姐的所有记忆、所有心情都斩得干干净净，连名字都成了模糊的符号。可自己却总像个小偷，忍不住借着各种由头，用各种问题去确认她的心，去触碰那片被刻意清空的荒原。如果换做是旁人，恐怕早就厌烦了她这反复无常的的敏感，甚至恶言相向了吧？
可林报与不会。
她永远不会对这样的流露出哪怕一丝丝的不耐烦。这种近乎纵容的平静，有时让子曼感到安心，有时却又让她陷入更深的惶恐——这究竟是因为特殊的依赖，还是因为……那份记忆被斩却后，连带着相关的情感也彻底淡漠了？她有时候宁愿林报与会烦会恼，那至少证明“情绪”还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片过于平整的雪原，干净得让人心慌。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呜咽。林报与想着萧晓与子曼那一模一样的脸，忽然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子曼：“你家那些人，不会被吓到吧。”
子曼微微一愣，随即失笑：“不会的……任谁看了，都知道像我姐姐那样的人，世上还没有第二个。”
来自子曼的电话终于响起时，萧晓正对着桌上摊开的几份公函揉着太阳穴。听到动静她心中一窒，差点碰倒了手边的咖啡——幸好是空的，她已经灌下去两杯了，黑眼圈浓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
“文臣大人！”她赶紧拿好文件往顶楼的专用电梯上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尽管内心正在疯狂咆哮：死了死了死了！武官大人这一箭追出去一千多里，这要是发现我这个冒牌货加怪异，岂不是连渣都不剩了？！我现在辞职回怀荒还来得及吗？！
而且……我都随时可能暴露被打成灰了，为什么还要提前两小时来上班整理这些要命的公函啊！这就是核动力牛马的宿命吗？！ 她内心问候着老天，脸上却挤出恭谨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萧秘书，辛苦了，这么早。”子曼优雅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林报与则习惯性地窝进了她对面的那张巨大靠椅，像是要把自己埋进去。
“不辛苦，应该的。”萧晓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半死不活的心态开始汇报，“今天早上收到几份公函。首先是上京武备司发来的问询函，”她拿起最上面一份公函递给林报与。“武备司办公处发来的，关于昨晚的战斗以及紧急戒严，和后续的处理，要求我们提交详细说明。”
“太尉大人批示：请林节度使务必保证帝乡安定。”
林报与没什么反应，倒是子曼轻轻“啧”了一声：“动作真快。”
萧晓又拿起另外两份：“这是平风节度使和承台节度使府发来的函报，都是关于昨夜武官大人射出的箭经过他们两省领空的监测说明。”
她依次将两份公文递给林报与。平风省办公处的写道:“昨晚十点二十六分，我地监测阵法捕捉到一道极速飞行的不明人物，异量反应短暂而强烈，且未有备案；十点二十七分，监测到一道带有强反应异能的箭矢紧随其后，两者均穿越我区空域，未造成地面损害。特此说明。”
接着是承台省办公处的：“‘昨晚十点五十分，我地监测到一道强反应异能经过我地空域，速度极快，于十一点整进入抚冥省，特此函告！”
她偷偷瞄向林报与，只见那双原本有些慵懒的眸子微微眯起，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了敲。看来那个人是在平风省边界逃脱了。 一道清晰的心声传入萧晓耳中，让她心脏一抽。
能硬接我一箭，还能在平风省的监测下隐藏大部分气息遁走，至少是5级的魔族，而且……感觉有点熟悉。
她肯定还没离开帝国，最大的可能，就是再次潜回帝乡……目标会是什么？
林报与的思绪快速流转，大师姐那边……会不会有危险？昨晚那个梦……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个断臂的身影，那画面让她心底泛起一丝焦虑。
萧晓听得心惊胆战。5级魔族！熟悉感？！还在帝国！还要潜伏回帝乡搞阴谋！ 信息量太大，她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过载了。这都什么神仙打架啊！为什么要让我听到这些！
最后一份，是来自边关抚冥的公文。
昨晚十一点十二分，监测到强异能反应穿过边境进入魔族地区，最终落在距边境约一百五十里处，击毁一处中型魔族聚落。
叮铃铃—
子曼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她神色一凛——“姑姑”。她对着林报与和萧晓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拿起通讯器走到了窗边。
“姑姑。”子曼紧了紧神，声音恢复了在人前的清冷端庄。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又不失威严的女声，正是当今帝国三公之一的御史，同时也是子家上一代的家主。对方没有寒暄，只是平淡地问：“子曼，帝乡没事吧？”
子曼斟酌了一下措辞，将昨晚的战斗汇报了一遍。
听完后，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好好看好你的武官。”
子曼微微蹙眉：“姑姑，您的意思是……需要重点关注哪方面？”她想试探更多的信息。
“刚刚，天中道君和我通了话，聊了一些事情，应该之后会跟你联系吧。”
“对了，最近把家里有些事抖落抖落，不要让事情离开掌握。”对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结束了通话。
子曼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眉头微蹙。姑姑的提醒含糊其辞，却又带着某种警示意味。看好林报与？是担心她冲动行事，还是……暗示林报与本身可能牵扯到什么麻烦之中？
几乎是同时，办公室的座机响起，是办公处秘书长贺舟打来的。 “文臣大人，”贺舟的声音带着例行公事的平静，“市教会的主教现在来访，人已经到接待室了。”
萧晓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好像站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边上。教会主教？这个时候来？昨晚的事……难道和教会也有关系？ 她看着神色各异的两位上司，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完了，教会也是专门抓怪异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