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三天里,昭宁依旧如常接见乡绅,过问农桑,甚至颇有闲情地带着小草在驿馆花园里辨认了几种花草,仿佛城西那场惊心动魄的剿杀从未发生。然而,暗地里的网,却已悄然收紧。
周文远果然如昭宁所料,在接到那些“泄露”出的、指向王德福的账册副本后,先是惊疑不定,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更加疯狂地转移财产,并数次派心腹试图通过隐秘渠道与京城联系。这一切,都被卫凌云布下的暗哨一一记录在案。
第三日深夜,巡抚衙门后院角门悄然开启,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几名劲装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入夜色,直奔城北码头——那里,有一艘看似普通的货船正准备连夜启航。
马车刚驶出两条街巷,便被一队黑衣黑甲、手持劲弩的侍卫拦下了去路。火把骤然亮起,映出卫凌云冷峻的面容。
“周巡抚,夜色深沉,这是要去往何处?”卫凌云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车帘猛地被掀开,露出周文远惨白如纸的脸。他强作镇定:“本官……本官有紧急公务,需即刻入京面圣!尔等何人,敢拦本官去路!”
“面圣?”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侍卫们分开一条道路,昭宁身着公主常服,披着月色,缓步走出。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周文远,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周巡抚所谓的紧急公务,可是向你的主子高福公公,禀报‘青蚨会’覆灭、‘夺运’邪阵被毁之事?还是急着将这些年贪墨的赃款,转移藏匿?”
周文远如遭雷击,浑身颤抖,指着昭宁:“你……你血口喷人!”
昭宁懒得与他多言,轻轻一挥手:“搜。”
侍卫上前,毫不客气地从马车暗格中搜出大量金银票证、地契,以及几封未来得及销毁的、与高福往来的密信原件——正是昭宁那夜调包后留下的真品!
“周文远,王德福,”昭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尔等勾结阉党,创立‘青蚨会’,垄断桑蚕,强占民田,盘剥百姓,更以邪术残害生灵,窃夺气运,罪证确凿!即刻革去官职,锁拿入京,交三司会审!其家产抄没,相关党羽,一并缉拿!”
周文远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王德福更是早已吓晕过去。
雷霆一击,尘埃落定。
当昭宁回到驿馆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持续一夜的行动让她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但眼神依旧清亮。小草一直强撑着没睡,听到动静立刻迎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一碗一直温着的安神汤。
“殿下,您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吗?”她小声问道,眼里满是关切。
昭宁接过温热的汤碗,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暖意,驱散了些许深夜的寒凉。她看着小草眼下淡淡的青黑,知道这丫头又是一夜未眠地等着自己。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汤,味道清淡适口,“不过是料理了几个蠹虫,有何不顺利。”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角的灰尘。
喝完汤,昭宁并未立刻去休息,而是信步走到院中。晨曦微露,月华尚未完全褪去,清辉洒满庭院。她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桂花树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香气。
小草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公主殿下在晨曦与月色交织的光晕中独立的身影,清冷,高贵,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她想起公主殿下雷厉风行地铲除了那些恶人,为像她家一样的百姓伸了冤,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崇敬,还有一种……莫名的心疼。
“殿下,您累了吧?要不……小草给您揉揉肩?”她鼓起勇气,小声提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昭宁回过头,看到小丫头仰着脸,大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担忧和渴望亲近的神色。月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显得格外乖巧。
若是平日,昭宁或许会习惯性地拒绝,维持着公主的疏离。但此刻,或许是夜色太静,或许是桂花太香,也或许是刚刚了结一桩大事后心神的片刻松懈,她看着小草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神,心中某处微微一动。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小草,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默许的姿态让小草先是一愣,随即涌上一股巨大的欣喜。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伸出微微发颤的小手,轻轻搭在昭宁的肩上。隔着柔软的衣料,能感受到公主殿下单薄却挺直的肩线。她开始用适中的力道,生涩却认真地揉捏起来。
昭宁感受着肩上传来轻柔的触感,以及身后那具温暖娇小的身躯散发出的、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体温。一直紧绷的神经,竟在这生涩的按摩下,奇异地放松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过于敏感的肌肤,对于这亲近的触碰,并未产生往日里强烈的抗拒,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手法粗糙。”昭宁闭着眼,忽然低声评价了一句,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责备。
小草手上的动作一顿,脸颊瞬间绯红,嗫嚅道:“小草……小草笨手笨脚的,殿下恕罪……”
“罢了,”昭宁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慢慢学便是。”
小草心中一甜,手上动作更加轻柔用心。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偎的两人身上。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小草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昭宁才轻轻拍了拍小草的手背:“可以了。”
小草连忙停手,有些忐忑地看着昭宁的背影。
昭宁转过身,目光落在小草泛红的小脸上,忽然伸出食指,轻轻拂去她鼻尖不知何时冒出的一点细小汗珠。
“去歇息吧。”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今日……准你多睡半个时辰。”
指尖微凉的触感一掠而过,小草却觉得那一点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跳如擂鼓。直到昭宁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内室的门口,她才回过神来,摸着鼻尖,傻傻地笑了。
殿下……殿下刚才……好像很温柔呢。
昭宁回到内室,并未立刻躺下。她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轮即将隐去的明月,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小丫头皮肤温热的触感。这感觉,并不讨厌。
周文远伏法,只是扳倒高福的第一步。前路依旧漫长,朝堂风波,江湖险恶,邪术谜团……但此刻,昭宁的心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她并非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