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挽纱谋药计,香苑毒芽生。

作者:武初祖 更新时间:2025/10/12 11:56:36 字数:3365

夜深人静,软香苑的喧嚣渐渐沉淀,只余下廊间偶尔走过的护院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远处模糊的更漏声。

苏挽纱的香闺内,烛火摇曳,将美人卸妆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细长,显出几分诡异的伶仃。

芸娘的手指穿梭在她那浓密如瀑的青丝间,卸下最后一支发簪。

铜镜里,那张褪去铅华的脸依旧绝色,却透着一股洗尽繁华后的苍白与疲惫,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望不见底的寒潭。

“小姐,”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您白日里说的话……奴婢想了许久。”

芸娘停下动作,从镜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挽纱的神色,“奴婢……奴婢的表哥叫赵五,在“济世堂”药材行做搬运伙计,他……他确实惹上了天大的麻烦,欠了赌坊五十两银子,若是三日內还不上,他们扬言要……要卸他一条胳膊……”。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敢落下。

在这地方,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苏挽纱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镜中,仿佛在看自己,又仿佛透过这皮囊看着别的什么。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镜面,正好点在自己锁骨上方一处新添的、被掐出的紫红色淤痕上。

“五十两……”。

苏挽纱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薛大官人随手赏的银票,便有五百两。”

“林嬷嬷抽走大头,落在我手里的,不过些许碎银……还不够买一支像样的簪子。”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芸娘。

苏挽纱那双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没有了白日的娇怯媚态,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芸娘,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很有趣?有些人一顿饭钱,便是另一些人卖身为奴也填不上的窟窿。”

“有些人一时兴起的玩乐,就能让他人骨断筋折。”

她被她看得心头发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慌忙摇头。

苏挽纱却微微勾起了唇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你表哥的麻烦,或许……有办法解决。”

“不仅解决,或许还能让他……得些好处。”

芸娘屏住了呼吸。

“只是,”她话锋一转,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梳妆台光滑的表面,“需要他帮我做一件小事。”

“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小姐请吩咐!”

她急切地低声道,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只要能救表哥,奴婢……奴婢做什么都行!”

“不是你。”

苏挽纱轻轻摇头,“是你表哥。”

“他在药材行做事,接触药材……应是很方便吧?”

芸娘一怔,点了点头。

“我需要一点东西。”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每个字却都清晰无比地敲在她的心上,“不多,只需一点点。”

“要不易察觉,混入脂粉或者香料里,几乎无色无味最好。”

芸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不是无知少女,在软香苑这等地方,她立刻明白了苏挽纱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小姐……您要那是……那是禁物!若是被发现了……”。

“所以,才要不易察觉。”

苏挽纱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只需让人身上起些红疹,瘙痒几日,或是精神萎靡,食欲不振……便足够了。”

“不会出人命,只是……让人不太舒服而已。”

她看着芸娘惊恐万状的表情,语气忽然又软化下来,带上一丝凄楚的自嘲:“你看我这一身伤痕……明日刘守备走了,后日又不知来的是张老爷还是李员外?我不过是想……在自己实在受不住的时候,能让自己“病”上几日,躲一躲清静,喘口气……这也不行吗?”

苏挽纱的眼泪说来就来,盈满眼眶,欲落不落,配合着那身伤痕和苍白的脸色,显得无比真实,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绝望与哀求。

“难道……连这点小小的自保之法,都是奢望吗?”

她哽咽着,肩膀微微颤抖。

芸娘的心防彻底被击碎了。

小姐的说辞合情合理,而且听起来似乎并不打算用来害人性命,只是自保。

联想到薛茂的暴行和未来可能遇到的折磨,这点要求简直微不足道。

更何况,这还关系着表哥的性命。

巨大的愧疚和同情淹没了她。

芸娘猛地抓住苏挽纱的手,泪流满面:“小姐……苦了您了……奴婢……奴婢明白了!奴婢会想办法告知表哥!只是……需要些什么药材?奴婢不懂这些……”。

她反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我也不懂。”

“但你表哥在药材行,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告诉他,要效果轻微、不易查出的。”

“若是……若是能让人微微发热,显出病态,便是最好。”

苏挽纱不能说得太具体,否则会引人怀疑。

一个深闺花魁,如何懂得这些阴私药材?她只需要给出模糊的方向,让那个被债务逼急的赵五自己去想办法。

贪婪和绝望会指引他找到最“合适”的东西。

“奴婢……奴婢记下了。”

芸娘重重点头,仿佛接下了什么神圣的使命。

“要快。”

苏挽纱松开手,恢复柔弱姿态,用绢帕拭泪,“你明日寻个由头,出去一趟。”

“小心些,莫让林嬷嬷和绿漪察觉。”

“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绿漪略显尖锐的声音:“小姐,妈妈让厨房送了安神汤来!”

芸娘立刻收敛情绪,快步走去开门。

绿漪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眼神狐疑地在芸娘红着的眼圈和苏挽纱带着泪痕的脸上扫过:“小姐,芸娘,你们这是……”。

苏挽纱虚弱地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道:“没什么……只是身上疼,心里难受,与芸娘说了几句体己话。”

她看向那碗汤药,微微蹙眉,“又喝汤药?方才的参汤才下肚不久。”

绿漪将汤药放在桌上,撇嘴道:“妈妈吩咐的,说是安神助眠,对您身子好。”

“小姐快趁热喝了吧,奴婢也好回去复命。”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和监督意味。

苏挽纱目光扫过那碗深褐色的汤汁。

林嬷嬷的“好心”?恐怕是加了料的玩意儿,让她更好控制,或是更快从“不适”中恢复,以便继续接客。

苏挽纱心中冷笑,面上却顺从地端起药碗。

刺鼻的药味混杂着一丝奇异的甜香。

她屏住呼吸,小口小口地喝着,如同吞咽毒药——虽然这很可能就是。

看着苏挽纱喝完,绿漪脸上才露出笑容,收拾了碗勺:“小姐早些歇息吧。”

说罢,扭着腰走了。

房门关上。

她立刻走到窗边的花盆旁,用指尖探入喉间,无声地催吐。

方才饮下的药汁混着晚间的食物残渣,尽数呕入了繁茂的花木根部。

芸娘震惊地看着苏挽纱,连忙递上清水和帕子。

她漱了口,擦净嘴角,脸色比刚才更白,眼神却锐利如刀。

“看到了吗,芸娘?”

苏挽纱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弄,“在这里,每一份“好意”,都可能裹着蜜糖的砒霜。”

芸娘默然,手脚一片冰凉。

次日午后,芸娘借口要去街角的绣庄替小姐取先前订好的新衣样子,得了林嬷嬷的许可,出了软香苑。

她一路心神不宁,绕了几条巷子,才找到在济世堂后门附近焦急等待的表哥赵五。

赵五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容原本还算周正,此刻却眼窝深陷,满脸焦躁惶恐,见到芸娘,如同见了救星,一把将她拉到僻静处。

“芸娘!钱呢?凑到了吗?”

他急声问道,手指都在发抖。

芸娘看着赵五这副模样,心中酸楚,摇了摇头。

他的脸色瞬间灰败,绝望道:“完了……这下全完了……”。

“但是……”。

她咬咬牙,压低声音,“有一条路子,或许……不仅能解你的急,还能让你得些赏钱。”

赵五眼睛猛地一亮,宛若溺水者抓住浮木:“什么路子?快说!”

芸娘按照苏挽纱的吩咐,小心翼翼、含糊其辞地说了需求,只说是院里一位贵人想弄点让人“病”一下好躲清静的东西,效果要轻,绝不能出大事。

他听完,眼神变幻不定。

赵五在药材行做事,自然听过些阴私手段他搓着手,既兴奋又害怕:“这……这可是犯禁的……风险不小……”。

“那位贵人说了,事成之后,愿出这个数。”

她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两?”他咽了口唾沫。

芸娘摇头,低声道:“是二百两。”

“先付五十两定金,东西到手,验过无误,再付一百五十两。”

这是苏挽纱教她说的,一个足以让赵五铤而走险的数字。

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红了。

二百两!不仅能还债,还能剩下不少!巨大的贪婪瞬间压倒了恐惧。

“干了!”

赵五咬牙道,“我知道哪种东西合适!“醉仙萝”的花粉,混上少许“瘴芋根”的粉末,无色无味,掺入香粉吸入或接触皮肤,会让人起红疹,低烧乏力,像是个风寒症状,五六日便自行消退,极难查出根源!剂量控制好,绝出不了人命!”

他说得又快又急,显然对此道并非一无所知。

芸娘听得心惊肉跳,却只能点头:“好……尽快弄来……要小心!”

“放心!药材库房看管不严,我找机会弄一点点出来,谁也发现不了!”

赵五信心满满,已被巨大的利益冲昏头脑,“明日!最迟明日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

她怀揣着巨大的不安和一丝虚幻的希望,匆匆返回了软香苑。

芸娘不知道,自己递出的,并非只是一根救命稻草。

而是一颗被精心包裹、悄然种下的毒芽。

苏挽纱听到她带回的消息时,正对镜自照,指尖轻轻抚过锁骨那处淤痕,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

听到“醉仙萝”和“瘴芋根”的名字时,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泰敏旺的残酷笑意。

很好。

戏台已搭好,道具即将到位。

只等……合适的时机,拉开帷幕。

而这第一出戏,或许该找个“热心”的观众。

比如,那位刚刚表达过“怜惜”之意的刘守备?

镜中的美人,唇角缓缓弯起一个绝美而冰冷的弧度。

那处紫红色的淤痕,恰似一点妖异的胭脂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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