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冰绡”之后,苏挽纱并未被立刻送回暗香阁,而是被安置在听雪舫二层一间略小的舱室内。
这里的陈设依旧精致,却也更像是一个华美的囚笼。
胡娘子留下一个沉默寡言的侍女(名为“小菱”)负责看顾(监视)她,便不再过多插手,显然已将她的“使用权”完全交给了柳轻尘。
接下来的几日,他并未频繁召见苏挽纱。
柳轻尘似乎很忙,时而离舫处理事务,时而在舫上会见各色人等,有官员,有商人,甚至还有几个看似江湖人士的彪悍角色。
她通过小菱偶尔的只言片语和自己敏锐的听觉,默默收集着信息。
苏挽纱发现,他并非只沉溺于女色,他的野心似乎更大,通过这听雪舫编织着一张覆盖临州乃至更广区域的关系网。
而那些被柳轻尘“青睐”的女子,除了作为“烟器”满足其特殊修行,似乎也扮演着某些信息传递或笼络人心的角色。
这让她对他的警惕又提高了一层。
这个“世界主角”,远比一个单纯的风流公子危险。
偶尔,柳轻尘会在夜深人静时召苏挽纱前去“侍奉”。
过程大同小异。
他斜倚在软榻上,欣赏着她跪伏、选烟、点火、最终将蕴含着她气息与特定烟料的烟雾渡入他口中的全过程。
柳轻尘享受的不仅仅是烟雾本身,更是这种完全掌控、看着一个带着“尖刺”的猎物被迫“奉献”的过程。
苏挽纱每次都表现得极为“称职”。
她将教习嬷嬷所授的柔顺姿态做到了极致,眼神却始终保留着那份被胡娘子称为“有意思”的空洞与冰冷。
苏挽纱精准地控制着烟雾的量和渡入的节奏,每次都挑选那几种能轻微刺激她血肉气息的烟料进行配比。
几次之后,他似乎对苏挽纱这种“表里不一”的状态习以为常,甚至更加满意。
柳轻尘有时会在她渡烟之后,并不急于让她退下,而是让她留在身边,把玩着她的发丝,或是用那带着魅惑力量的嗓音,漫不经心地问些问题。
“冰绡,你从前……是哪里人?”
“……江南,小地方,不值一提。”
苏挽纱的声音低哑,带着疏离。
“哦?江南好地方,水软风轻,最是养人。”
他指尖缠绕着她一缕青丝,“可惜,养不出你这样的眼神。”
苏挽纱垂眸不语。
“恨我吗?”
柳轻尘又问,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好奇。
“……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
他低笑,气息拂过她耳畔,“你这双眼睛,看起来可是会吃人的。”
苏挽纱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她知道,这是试探,也是柳轻尘驯服过程的一部分。
他在一点点剥开苏挽纱的伪装,试图触及她真正的内核,并以此为乐。
苏挽纱必须更加小心。
既要维持住这层“带刺的顺从”的表象,又不能让柳轻尘真正窥破她心底那滔天的杀意和属于泰敏旺的灵魂。
除了应对他,苏挽纱还需面对画舫上其他的“烟器”和侍女。
她们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小圈子,对于她这个突然出现、并被公子亲自赐名、似乎有些“特别”的新人,态度各异。
有漠然的,有嫉妒的,也有暗中观察的。
其中一个名叫“琉璃”的喂烟女,资历较老,容貌娇艳,性子也最为泼辣。
她似乎对柳轻尘颇有想法,见苏挽纱得了些“青眼”,便时常寻衅。
这日午后,她在舱室窗边静坐,运转血肉气息。
小菱被支开去取东西。
琉璃带着两个相熟的女子,不请自来。
“哟,这不是新来的冰绡妹妹吗?真是好大的架子,整日躲在房里,是觉得我们这些人不配与你说话么?”
她倚在门框上,语带讥讽。
苏挽纱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琉璃,没有说话。
这种层次的挑衅,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她被苏挽纱这无视的态度激怒,走上前,伸手就想来捏她的脸:“装什么清高!不过是个和我们一样的“器”,真当自己是个角色了?”
苏挽纱手腕微动,本能地就想格开甚至反击,但电光火石间,她硬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
在这里动手,暴露实力,前功尽弃。
苏挽纱只是微微侧头,避开了琉璃的手,声音依旧平淡:“琉璃姐姐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她见她躲避,更是得意,手指转而扯了扯她水红色的衣袖,“这料子倒是不错,公子赏的?看来伺候得挺用心嘛!”
话语中的酸意几乎溢出来。
苏挽纱看着琉璃,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让她莫名地心头一寒。
“姐姐说笑了。”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袖,“我们不过是公子闲暇时的玩物,用什么料子,有什么区别?终究是……身不由己。”
苏挽纱这话语气平淡,却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琉璃,以及其他在场女子内心最隐秘的痛处。
她们何尝不知自己的处境?只是平日不愿去想,或已麻木罢了。
琉璃脸色变了变,还想说什么,却见她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愿再搭理的模样。
她悻悻地哼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苏挽纱听着她们离去的脚步声,心中毫无波澜。
这些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在她看来幼稚可笑。
苏挽纱的目标只有一个——柳轻尘。
然而,琉璃的敌意也提醒了她。
画舫之上,并非只有柳轻尘一个威胁。
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挽纱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
夜深人静,她锁好舱门,确认小菱已经睡下。
她盘膝坐在床上,并非像是往常一样只是温养血肉气息,而是开始尝试更进一步的举动。
苏挽纱取出偷偷藏起的、那几种特殊的烟料。
这些烟料对柳轻尘而言是“补品”,对她而言,则是微弱刺激的“引子”。
苏挽纱想知道,如果直接汲取这些烟料中蕴含的、经过炼化的奇异能量,会怎样。
她将少量烟料置于掌心,运转《燃血气谱》。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燥热与迷幻气息的暖流,从烟料中被强行抽出,顺着苏挽纱的掌心劳宫穴,涌入经脉。
“唔……”。
她闷哼一声,眉头紧蹙。
这能量与苏挽纱阴寒的血肉气息截然不同,充满了躁动不安的欲望因子。
两者在她的经脉中相遇,并未融合,反而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撕裂般的痛楚从经脉传来,远比修行时的冰寒刺痛更加猛烈。
苏挽纱的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身体微微痉挛。
但她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停下。
苏挽纱引导着那缕更加凝实的血肉气息,宛若磨盘一般,强行碾压、吞噬着那丝外来的燥热能量。
过程缓慢而痛苦,那欲望因子仿佛有生命般挣扎、嘶鸣,试图污染她的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那丝燥热能量终于被彻底磨灭、吞噬。
苏挽纱浑身几乎虚脱,衣衫被冷汗浸透。
她内视丹田,发现那缕血肉气息似乎……凝实了极其细微的一丝,颜色也仿佛深了那么一点点。
更重要的是,气息之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对那种魅惑能量的……抗性?
代价是巨大的,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般疼痛。
苏挽纱喘息着,擦去额角的汗水,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可行!
虽然过程痛苦,效率低下,但这确实是一条路径!直接吞噬烟料能量,比被动吸收其燃烧后的气息,效果强上数倍!而且,似乎能锻炼她对柳轻尘魅惑力场的抵抗能力!
这意味着,苏挽纱不仅可以借助他的“修行”来隐藏自身,甚至可能反过来,将他提供的“资粮”转化为刺向他的毒刃!
她看着掌心那撮已经失去光泽、变成灰烬的烟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狰狞的弧度。
柳轻尘,你以为你在享用贡品。
却不知,你亲手喂养的,是一条随时可能反噬的毒蛇。
而这毒蛇的毒牙,正在你提供的“养分”下,悄然淬炼,愈发锋利。
夜色更深,画舫在运河微澜中轻轻摇晃。
暖玉生香之地,暗毒正在无声无息地滋生、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