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刘府诗会归来,苏挽纱便似那被风雨狠狠摧折过的娇花,蔫蔫地失了精气神。
她对林嬷嬷只含糊其辞地哭诉王员外的无礼冲撞,以及刘守备最后的回护,却绝口不提那件被动过手脚的衣衫已被她“惊惶失措”下遗落在了刘府厢房——一个完美的,将来或可引燃的伏笔。
林嬷嬷听了,先是咒骂王员外粗鄙,后又欣喜于刘守备的维护,只觉得这笔投资愈发值得。
她宽慰了苏挽纱几句,便忙着去张罗其他生意。
然而,软香苑从来不是能让人安心“休养”的地方。
她“因惊受病”、婉拒了几位寻常恩客后,一种微妙的气氛开始在这销金窟里蔓延。
其他姑娘们私下议论,说苏挽纱攀上了高枝便开始拿乔;护院们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耐,觉得她娇气;连林嬷嬷的笑容里,也渐渐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真正的风暴,在一个沉闷的午后降临。
来的是一位生客,由城中另一位富商引荐。
此人姓钱,名贲,做的是漕运买卖,身材不高,却精壮结实,面色黝黑,一双眼睛看人时带着常年在水上讨生活形成的狠厉与精明。
他出手极为阔绰,一掷千金,点名要见最新鲜娇嫩的头牌。
林嬷嬷自然推出了称病不出几日的苏挽纱。
“我的好女儿,这位钱爷可是豪客,千万怠慢不得。”
林嬷嬷亲自来苏挽纱房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妈妈知道你前几日受了委屈,但咱们这行,吃的就是这碗饭。”
“今日你若再推脱,莫说钱爷不高兴,妈妈我……也不好做了。”
话语里的威胁,赤裸裸不加掩饰。
苏挽纱心知躲不过。
泰敏旺的意识冰冷地评估着:硬抗毫无益处,只会招致更直接的惩罚。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这个钱贲的底细和“喜好”。
她垂下眼,做出顺从又害怕的样子:“妈妈……挽纱知道了。”
“只是……不知这位钱爷,有什么忌讳和喜好?女儿怕伺候不周……”。
林嬷嬷见苏挽纱服软,脸色稍霁,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位爷常年在船上,性子野得很,喜好些……别致的玩意儿。”
“你只管柔顺些,他有什么要求,尽力满足便是。”
“记住,把他哄高兴了,比什么都强!”
别致的玩意儿?泰敏旺心中警铃微作。
傍晚时分,钱贲被引至苏挽纱精心布置的香闺。
他进门便肆无忌惮地打量,目光宛若刮骨的刀子,最终落在她强撑笑意的脸上,咧嘴一笑,露出被烟叶熏黄的牙齿:“啧啧,果然是个尤物。”
“林婆子没骗我。”
钱贲挥手让引路的丫鬟和随后奉茶进来的芸娘都出去。
她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却被他带来的两个彪悍随从冰冷的眼神逼退。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
钱贲大马金刀地在桌旁坐下,自己倒了杯酒,却不喝,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目光始终黏在苏挽纱身上,那眼神不像是看人,倒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到手的新奇货物。
“听说你身子不适?”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她心中一凛,柔声道:“劳爷挂心,只是些许小恙,已无碍了。”
“无碍就好。”
钱贲放下酒杯,站起身,一步步走近。
他身上带着一股水腥气混杂着廉价香料的味道,极具侵略性。
“爷花钱,是来寻乐子的,不是来看病美人的。”
钱贲停在苏挽纱面前,伸手,粗粝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颚骨生疼。
“笑一个给爷看看。”
苏挽纱依言,努力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
但那双眼睛里,却难以完全掩饰深处的冰冷与戒备。
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嗤笑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
“看来是没人教过你怎么笑。”
钱贲松开手,转身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
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几件细小却闪着寒光的银具——细长的银针、小巧的银夹、甚至还有极薄的银片。
苏挽纱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爷在船上久了,无聊时,就喜欢琢磨些小玩意儿。”
他拿起一根最细的银针,在烛光下看了看针尖,语气平淡,“尤其是……怎么让不听话、或者不会笑的美人儿,变得又听话,又会笑。”
钱贲踱回她面前,用针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冰冷的触感激起一阵战栗。
“来,再笑一个。”
“笑得让爷满意了,有赏。”
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眼神却残忍而兴奋。
泰敏旺的意识在咆哮,杀意沸腾。
但他控制着这具身体,努力让笑容变得更加柔媚动人,眼波流转,试图用这具皮囊最原始的武器去化解危机。
然而,钱贲显然对此免疫,或者说,他享受的就是这个过程。
钱贲摇了摇头:“还是不对。”
“看来需要帮帮你。”
话音未落,他手腕极快极轻地一动!
………
这一切,都被控制在一种微妙的分寸内。
不会留下明显无法解释的严重伤痕,却最大限度地践踏着苏挽纱的尊严,摧折着她的神经,激发着施虐者病态的快感。
泰敏旺的意识如同被囚禁在炼狱最底层。
他经历过无数血腥厮杀,承受过酷刑,却从未体验过如此细致入微、将人格一点点碾碎成粉的屈辱。
这具敏感的身体将每一分痛苦和恶心都放大到极致,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与强挤出的笑容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幅扭曲绝望的画面。
苏挽纱死死咬着牙关,将所有咆哮和杀意压回心底,只剩下最冰冷的计算和观察。
她记住钱贲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的细节,记住他呼吸急促的节点,记住他最喜欢看她何种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钱贲似乎终于厌倦了前戏。
………
钱贲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了丰厚的赏金,以及一个破碎不堪的她。
芸娘与绿漪推门而入,但见室内光影阑珊,一片沉寂的残局。
苏挽纱蜷于绣榻深处,一袭撕裂的锦衾紧裹周身。
自被缘微泄的寸许肌肤上,浮着隐隐约约的青霭,其间更缀有点点赭痕,细若针芒,密密铺陈,凄艳而触目。
她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瑟瑟发抖。
绿漪吓得说不出话。
芸娘强忍着泪水,上前想要为苏挽纱清理。
她却猛地一颤,宛若受惊的动物,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触碰。
良久,苏挽纱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才一点点聚焦,燃起一点幽暗、疯狂、却冰冷到极致的火焰。
她舔了舔干裂的、仿佛还残留着皮革和污秽味道的嘴唇。
钱贲……。
苏挽纱记住了这个名字,这张脸,以及他所有的“喜好”。
终有一日,她会将今日所受的屈辱,连同利息,用最“别致”的方式,一一奉还。
而现在,苏挽纱需要这具破烂的皮囊,尽快恢复过来。
因为猎杀,从来不需要体面。
只需要耐心,和一击致命的毒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