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辉城,西城区,某间聚集着各色冒险者的小酒馆。
莉娜蜷缩在酒馆中最为昏暗的角落里,面前摆着四五个空酒杯。劣质啤酒的口感远不如曾经在凯尔庄园中偷喝的藏品,但足够辛辣、足够苦涩,能让她暂时灼烧掉脑海中那些令人感到烦躁混乱的画面。她双手捧起酒杯凑到嘴边,小口地啜饮着,银发有些林乱地垂下,恰好遮住了半边脸。紫色的眼眸失神地望着木质桌面的纹路,与周围划拳吆喝的冒险者们格格不入。
就在此时,酒馆中央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哗与口哨声。
“哈哈哈......嗝,你们这群软脚虾!说的还挺对!女神的教诲是什么?是让你活的痛快,想大块吃肉就大块吃肉、想大碗喝酒就大碗喝酒!是让你坚定自身,有力量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而不是像个鹌鹑一样整日缩在教堂里念经!”
一个爽朗,甚至有些豪放的女声压过了酒馆里的嘈杂。
被声音打乱思绪的莉娜下意识抬眼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火辣的金发女性,正一脚踩在吧台前的凳子上,另一只脚踩在吧台上,手里还举着巨大的木质酒杯。更引入注意的是她身上那极其“创新”的自制改良修女服——裙摆裁短至膝盖上,但开叉到腰间,露出笔直修长、穿着皮质长靴的腿;上衣领口开的极低,且只用了黑色的丝纱稍微掩盖下那精致的锁骨和极其饱满的曲线,外面则是象征性的套着一件无论怎么乱动都不会掉的、绣有金色火焰纹路的司铎短袍。
虽然是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但丝毫不能减弱其张扬的性格。
她那碧蓝的眼眸因些许微醺的酒意而更加明亮,正和一群粗犷的冒险者们激情碰杯,笑声更是无所顾忌。
“这是......光明教团的修女?!”莉娜有些错愕,这和她理解与认识中的任何神职人员都截然不同。
似乎是感受到了角落里传来的毫不掩饰的视线,那位金发修女——安吉尔-芙劳,被称为”烈耀圣痕“的她,也转头看了过来。
她的目光穿过那喧闹杂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莉娜身上,尤其是那一头即使是在昏暗中也流转着微光的银色长发。安吉尔眼睛微微一亮,似乎是确认了什么。她朝着身边的冒险者摆摆手,随后拎着还剩半瓶酒的酒瓶,步伐有些摇晃但目标明确地走向莉娜蜷缩着的角落,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对面。
“嘿~一个人喝闷酒多没劲呐?”安吉尔凑近了些,带着啤酒与淡淡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仔细地打量着莉娜那苍白但难掩绝色本质的脸,以及眉眼间那化不开的悲伤与四季,眼中原本准备调戏一番的戏谑稍稍收敛,多了几分为迷途羔羊指引的认真。
“嘿,小美人儿。你看起来...... 像是刚刚被整个世界的重量给碾过,又像是丢失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安吉尔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令人身子发麻的磁性与奇异的穿透力。
莉娜闻言,手指轻轻颤抖,但并未回答她的疑惑,只是又默默灌了自己一口酒。
不过安吉尔倒也并不在意,想要撬开一个人的心防还是挺难的。她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从她那件不怎么庄重的司铎袍内口袋里,掏出一张保存完好、却经常被摩挲的陈旧羊皮纸。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的慵懒与放纵稍稍褪去,浮现出一种近乎身形的专注与微妙的不确定。然后,她用一种古怪的、缺乏正常断句和语序的强调,低声快速吟诵道:
“碎片银紫深潭等待燃烧冰火之路记忆之终即汝之始......”
轻声念完后,她耸耸肩,恢复了常态,将那羊皮纸随意地丢在了桌子上。
“喏,女神给的‘指示’,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法正常去念,但得到神谕的我明白大概的意思。”
她指了指第一行:“碎片银紫——银发紫色眼眸,指的就是你。”又指了指后面,“‘冰火之路’......这个我不太懂,大概就是说你要走的路,或者你要去的地方。而‘记忆之终即汝之始’......”她深深地看了莉娜一眼,“我觉得,这是说你的过去,或者某些记忆,需要暂时放下。而那新的开始正在未知处等着你。”
莉娜的深紫色瞳孔微微收缩。
这诡谲的神谕,竟是让自己心神剧烈震动,就像是被出动了什么深层次的共鸣一般。尤其是那个“记忆之终”,更是让她瞬间回想起了伊莱亚斯那逝去的面容。
“你......你是谁?”
莉娜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装出来的沙哑。
“安吉尔-芙劳,一个不怎么守规矩的光明教团司铎,目前兼职‘迷途羔羊引导员’哦!”安吉尔咧嘴一笑,那笑容阳光温暖、还有着十足的活力,“我呢,接了个活儿,要带一位特殊的‘修女’去奥术联邦的最高学府——奥术联合大学进修。听瑟拉斯那小子说,有个傻姑娘用背诵完一整本圣典为代价,从他那里换来了一张‘门票’。看来......就是你喽?”
莉娜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想起来了。在自己遭遇那该死的魔族吞影之前,自己确实是为了获得更加系统完善的魔法知识,去找过那个臭屁的瑟拉斯来着?没想到那张“门票”......竟然还在。
“奥术联邦......那里有着最为系统和丰富的魔法知识,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也许......那里也有能够彻底消灭魔族、为伊莱亚斯复仇的手段方法!”仇恨的火焰,暂时压住了悲伤与迷惘,在她的眼睛中重新燃起。
“我会去。”莉娜放下酒杯,声音清晰且坚定。
“爽快呀!”安吉尔一拍桌子,“不过......有个小小的问题。”她促狭地眨巴眨巴那对大眼睛,“这长门票,可是给‘光明教团优秀修女’的进修资格来着。而那些奥术联合大学的单招面试官嘛,可都是些十足地老古板哦!所以......”
她上下打量着莉娜此刻身上那略显狼狈的便装,以及那副即便是悲伤也难掩的绝世容颜和天生的圣洁气质。
“在抵达奥术联邦,通过面试前,你得先学会好好扮演一个——虔诚、优秀、符合他们刻板印象与想象的光明教团修女。”安吉尔的笑容开始逐渐变形,变得有些恶劣,“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呀?‘勇者’小姐?我猜,这可比缩在这里喝些闷酒有意思多了。”
莉娜看了看安吉尔,又看了看那张代表着新的起点与复仇曙光的推荐信,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酒精带来的麻痹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冰冷坚定的决心。悲伤与迷茫暂时被她锁入心底,少女的娇羞与躁动也被压下。属于前恶役干部的那份冷静与目标感,重新回到了那双深紫色眼眸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