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在午后悄然显现。
那会飞艇正在跨越一片十分辽阔的沙丘地带。此处的沙漠如同一张即将合拢的大嘴,将大陆的中央地区包围起来。既然是一张嘴,那自然是少不了“蛀虫”。
经过一片绿洲上方时,飞艇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不正常的震动。
嗡——!!
刺耳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从飞艇的底部传来,紧接着便是那魔力引擎特有的、平稳的嗡鸣声骤然变调,转为一种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哀鸣。艇身在这哀叹声的伴奏下开始倾斜,右侧缓缓下沉。
广播里传来的声音不再是那个懒散的广播员,而是换成了艇长那急促但仍旧强装镇定的声音:
“各位乘客请注意,右侧二号魔能引擎出现......暂时性技术故障。经艇组成员商讨,我们将在最近的绿洲‘琥珀之眼’进行紧急迫降检修。请所有人返回各自所在位置,系好安全带抵御可能出现的冲击,不要惊惶......”
但恐慌已经在船舱内蔓延。
下层通铺区的乘客们惊恐地抓紧身边一切能够固定住自身的东西,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咒骂声混合在一起。
莉娜扶住舱壁站稳身子,目光投向舷窗外。
下方是连绵不绝的沙海,唯一可见的绿色就是一小块遥远的绿洲斑点。而飞艇的下沉速度远比想象的快,并且倾斜的角度在逐渐加大。
“不太对劲。”
安吉尔已经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如果只是单纯的魔力引擎故障不会导致这种角度的倾斜——有人在故意加重失衡!”
她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沉闷的爆炸从飞艇尾部传来。紧接着,一股隐晦的魔力出现。随即飞艇便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给狠狠推了一把,彻底失去平衡,开始打着旋向下坠落!
前所未有的失重感与眩晕感瞬间笼罩所有人,未能好好固定的行李飞起,惊叫声几乎要掀翻舱顶。
“要坠毁了!”
“救命啊——”
“妈妈——!”
一片混乱中,莉娜却是异常冷静地平稳站在地上。
她看向安吉尔,神情稍显严肃:“大概需要多少魔力?”
安吉尔瞬间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咧嘴一笑:“本想说‘全部给我’!这种漂亮话的,但一想到小莉娜你那深不见底的魔力——相信我吗?莉娜。”
“信。”
莉娜没有任何的犹豫。她伸手按在安吉尔的腹部,触感熟悉。随后轻轻合眼,体内那片深不见底的“海洋”第一次主动掀起波涛。
磅礴的、近乎恐怖的魔力洪流通过接触的身体涌入安吉尔体内的魔力炉中。安吉尔闷哼一声,眼中闪烁着惊人的光芒。如此庞大魔力的涌入,令她回味起了许久未能感受到的危机与兴奋感。
她几步迈出,留下片片光羽,随后一个箭步来到舱壁前,右手握拳,大量光芒如河流般涌入拳心,随后狠狠砸在金属壁板上!
拳头并未直接接触到金属板,而是在最后一厘米处停下,但拳锋前方,一个复杂到令人有些目眩的巨型金色魔法阵瞬间展开、膨胀,透过舱壁直接烙印在飞艇外部的气囊表面。
“圣律-第四篇章——‘理想救赎的羽翼’!”
安吉尔的吟唱声如惊雷炸响。不是温柔的祷言,而是战场上咆哮的敕令。
金色法阵在一瞬间飞速旋转、延展,眨眼间便覆盖住了大半的飞艇。无数由纯粹圣列魔力构成的、半透明的巨大羽翼从魔法阵中舒展而出,每一只羽翼都有十数米长,边缘流淌着神圣的符文。它们不是尸体,却比实体更加坚韧锋锐,于飞艇下方形成一层层缓冲的、柔软的“光之绒毯”。
正在飞速下坠的飞艇猛然一顿。
不是硬生生地停止,而是如同落入厚厚羽绒垫般,下坠速度骤然减缓。光之羽翼层层叠叠地承托、卸力、再调整姿态,令原本已经失控的飞艇从疯狂的旋转中转为缓慢地滑翔。
艇内,所有人都被这奇迹般的一幕惊呆了。就连哭喊着的孩子也止住了哭声,张大嘴巴望着窗外那璀璨的、如同神迹的救赎羽翼。
飞艇最终以相对平缓的姿态,话想着迫降在一望无际的沙海之中。虽然落地时剧烈的震动仍旧让不少人摔倒,但与原本粉身碎骨的结局响鼻,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幸运奇迹了。
舱内死寂了片刻,随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与欢呼。
安吉尔单膝跪地,大口喘息。金发丝丝缕缕的垂下在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身为魔剑士的她施展这种规模的高阶魔法,即便是有着莉娜的相助,以及教团圣典的远程支持这才能施展出来。但即便如此,她的精神与身体仍旧是承受了巨大的负担。
“......你还好吗?”莉娜俯身想要扶她起来。
安吉尔摆摆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啦......我们魔剑士......就是抗造!就是有些......腿软。”
几乎是在飞艇迫降停稳后的同一时间,不远处的沙丘后方掀起了漫天烟尘。
“唳——!”
尖锐的、如同金属刮擦的啼叫声撕裂空气。
数十只巨大的黑影从沙丘后腾空而起——那是沙漠中特有的魔法生物“沙嘴秃鹫”,翼展超过五米,鸟喙弯曲若钩,爪如铁镰。而每只秃鹫背上都骑着一名身披黄色披风的骑手。
他们裹着深褐色的头巾与袍子,脸上带着镶嵌了彩色玻璃片的风镜,裸露的皮肤被沙漠阳光晒成了古铜色,布满了疤痕与茧子。腰间挂着的也不是精致的魔器或法宝,而是弯刀、连枷、镶钉狼牙棒等简单但粗暴残忍的近战兵器,也有少部分人背着用魔兽筋和附魔金属零件拼凑的、造型古怪的弩炮。
那驾驭秃鹫的姿态狂野而熟练,像极了沙海中传说的幽灵,眨眼间就将迫降的飞艇团团围住。
“里面的肥羊听好了!”一个洪亮沙哑,带着浓重北方沙海口音的男声顺着扩音魔术传来,“老子是‘沙蝎王’巴鲁克!这艘飞艇上,有一件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乖乖把它交出来,老子只求财,不害命!但,要是藏私......”
他一个抬手,一只箭矢瞬间射在飞艇侧舷。箭矢在接触到飞艇的瞬间爆炸,四溅出的不是火焰,而是某种腐蚀性的酸液,一眨眼就将那坚固的魔法合金腐蚀出一个脸盆大的窟窿。
“这——就是下场!”
飞艇内刚刚平息的恐慌再次爆发。人们哭喊着向艇首拥挤,但出入口早已被沙盗们控制。
“找着暗门,给爷进去搜!”
巴鲁克一挥手,沙盗们立刻驱使秃鹫降落在沙地上,翻身落地,挥舞着各自手中的兵器开始强行撬开飞艇的舱门与应急出口。
“安吉尔!”莉娜扶起仍旧虚弱的安吉尔,眼眸快速扫过混乱的舱室内。
“去上层,那里位置宽阔一些。”
矮人霍德雷不知何时来到了两人身旁,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柄从工具袋中抽出的、长柄厚重的工程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东西塞进去的。那对灰色眼睛中的冷淡被一种决绝取代,“下层和中层四通八达,守不住。上层的通道只有一个,易守难攻,还能争取时间。”
安吉尔喘了口气,点点头:“听他的,飞艇坠落后便会自启动求援。带平民往上层撤吧。”
三人敲定事项后立刻行动起来。
安吉尔与霍德雷一前一后,用身体和简易障碍塞住主要通道口,莉娜则是尽量温和地用不容置疑的声音指挥吓坏的乘客:
“大家不要拥挤!跟我来,年长者与孩童优先!愿光明与你我同在!”
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