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们挤在相对安全的角落，如羊群般瑟瑟发抖。先前被莉娜和安吉尔帮助过的那些病患、伤者也在其中，他们的脸上除了恐惧、还有茫然与无助。
就在此时，几个穿着朴素破旧、但体格明显比普通平民健壮一些的男人们开始在人群中悄然涌动。他们捏着嗓子，压低声音，动带着颤音的、仿佛饱受惊吓的语调低声道：
“完了完了，我......听说过那个‘沙蝎’巴鲁克。他在翡翠城邦边境屠过三个村子......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他刚才说了，只要那俩修女......只要他们下去了......就不会动我们......”
“可修女大人救过我们......”
“那又怎样？！你还想害死所有人吗！下面至少有几十个沙盗，那个巴鲁克更是一刀就能把我们全劈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去看看那群贵族老爷，他们都没动静。那些护卫那么厉害都没见出头，我们这些平民能怎么办。”
“修女，修女大人不是会魔法吗？她们......她们或许能......”
“魔法？刚才那个魔法你也看见了吧？那个战斗修女已经虚脱了，没见到她连站都站不稳了吗？现在下去就是送死。”
“但......这是让她们去送死啊......”
“那是她们自己愿意的！她们是圣职者，就该有牺牲精神！”
窃窃私语如瘟疫般扩散，而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大部分人开始在“瘟疫”的影响下动摇，他们不敢看莉娜与安吉尔所在的方向，只能把身体更用力的缩进角落。好像离那两个“祭品”愿意的，厄运就不会来到自己的脑袋上。
少数被莉娜帮助过的人想要开口为她发声，但立刻被身边的人按住。一道道严厉或是哀求的目光射进他们的心里，令人张嘴无声。
“求你了，别说了......你想害死大家吗？”
“我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全靠我养着.......”
“修女大人那么善良那么美丽......一定会理解我们的，一定会理解的......”
道德的高地被名为死亡的恐惧流沙吞噬。人群开始出现一种无声的排挤——不是激烈的驱逐，而是一种更加冰冷、用沉默与回避构筑的隔离带。原本围在莉娜和安吉尔身边接受帮助的人们，悄悄地、一点一点地像后面挪动，让出了一块有些突兀的空地。
空地中央，莉娜依旧跪坐着。她怀里轻轻抱着那个发烧的小女孩，孩子已经在她温和的治愈祷言下睡着了，小脸贴在莉娜的胸前，呼吸平稳。
安吉尔靠坐在墙边，闭目调息，面色苍白。刚才以魔剑士之躯强行施展高阶魔法的负担远超她的预期，体内的魔力回路仍旧在隐隐作痛，短时间内别说再释放魔法了，就是行动都有些困难。
矮人霍德雷挡在她们身前，工程锤紧握在手中，灰眼睛像两块冰冷的矿石，扫视着那些悄然退却的人群。他什么也没说，但那目光中的失望与鄙夷，令许多与他视线接触的人羞愧的低头。
莉娜轻轻将安然入睡的孩子放在一旁柔软的谈紫色，为她掖好被角，然后缓缓起身。
白色修女袍的下摆拂过满是灰尘的地板。她站得很直，银色的发簪在从破口漏进的昏黄沙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莉娜。”霍德雷低沉地呼唤了一声，横跨一步挡在格栅前想要拦住她。
莉娜却轻轻侧身，用一个精确到毫厘、仿佛早已预料到他动作的角度，从他阻拦的手臂下方滑过。步伐看似不快，却异常平稳，几步便来到了被杂物堵塞住的主楼梯口前。
那里，被砸坏的隔栅缺口处，透露出中下层晃动的人影与沙盗们粗野的叫骂。
“修女姐姐！”那个之前被莉娜接好手臂的少年忍不住喊出声，脸上满是挣扎与羞愧，“别，别下去......他们......”
莉娜停下脚步，回头。
紫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鸦雀无声的上层舱室。她的目光掠过那些躲在角落、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平民，掠过单间方向紧闭的格栅门，掠过少数几个眼含泪水、嘴唇颤抖却不能发出声音的受助者，最后落在那少年的脸上。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唇角似乎极轻微的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了然。
随后便转身，抓住破损的隔栅边缘轻盈一跃。白色的身影如同一片乘光而落的羽毛，悄无声息地穿过缺口，落向下层。
“莉娜！”安吉尔猛地睁开眼睛，想要冲过去，却因为虚弱踉跄了一下，被霍德雷沉默着死死拉住。
上层陷入一片死寂。
下层舱室。
沙盗们已经将此地翻腾得一片狼藉。行李被撕开，货物散落一地，值钱的小物件被他们随手塞进腰带或是背囊。空气中弥漫着汗臭、沙土和金属锈味。
巴鲁克正不耐烦地踢着一个倒在地上的空木箱。听到上方动静，他和其他沙盗齐齐抬头。
然后，所有人就都愣住了。
楼梯缺口处，光明从上方倾斜而下，在那道缓缓降落的身影周围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纯白的修女袍在气流中微微拂动，像是绽放在泥潭中的一朵雪莲。银发如月光编织而成的瀑布，随着她落地的动作轻轻摆动。当她站稳，抬起那双深邃眼眸时，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美。
一种超越了性别、种族、甚至立场的，近乎概念性的“美”。圣洁、脆弱、遥远，像是壁画上被信徒们供奉千年的圣女像突然活了过来，踏入着满是暴徒与狼藉的凡尘。
没有恐惧，没有哀求，没有愤怒。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白色袍袖下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紫色眼眸平静地迎上巴鲁克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贪婪视线。那眼神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了每一个沙盗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淫邪、暴戾与占有欲。
“咕咚。”不知是哪个沙盗，重重咽了口唾沫。
巴鲁克回过神，咧嘴笑了。黄黑的牙齿中还镶嵌着肉丝。他上下仔细打量着莉娜，目光就像是黏腻的舌头，从她纤细的脖颈，到宽松白袍下依旧被凸显出起伏轮廓的胸口、纤细的腰肢，再到裙摆下那只露出一截的、白皙如玉的脚踝。
“赫赫......真他妈够劲。”
他舔了舔嘴唇，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莉娜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他已经能够嗅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香味与阳光的味道，与周遭的汗臭血腥格格不入。
“小美人，真是够胆色。那个胸大屁股翘的呢？”
莉娜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她只是微微偏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沙盗，最后回到巴鲁克脸上，轻声开口，那声音空灵且清晰，在这稍显寂静的下层舱室中尤为突出：
“你要找的东西，不在我们这里。”
巴鲁克眯起眼睛：“你说不在就不在了？老子怎么信你！除非......”
“你可以搜。”莉娜平静开口，甚至主动微微张开双臂，做出不设防的姿态。“但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