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公司《第三方紧急援助补偿条例》第十七条第三款，以及奥术联邦《跨组织魔法行为协作指导价目表（民用版）》，结合本次事件中二位的实际贡献：安吉尔-芙劳司铎开启临时神域通道，施展高阶缓落魔法，避免了飞艇硬着陆造成的结构性损坏和潜在人员伤亡；莉娜-V-克里希安修女制伏武装匪徒首领，瓦解其犯罪团伙，避免了后续劫掠以及可能的人员伤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安吉尔与莉娜：“基于以上，公司愿意就‘神域通道开启及高阶魔法授权使用’部分，支付三十奥术联邦标准金币（奥金）作为赔偿。同时，就二位修女的‘施法劳务’以及‘风险承担’，另行各自支付，总计一百奥金。此外，作为额外感谢，公司将为您二人提供一次免费、直达奥术联邦主城内城区‘圣光广场空港’的快速飞艇席位。”
话音落下，她看向安吉尔和莉娜，等待回应。
这个报价显然不低。一百三十奥金，几乎是主城外城区一个熟练工匠家庭一年的收入。免费快速飞艇的价格更是不菲——普通的客运飞艇像“信风号”需要停靠多个站点，耗时漫长，而直达快速飞艇的票价不仅是普通票的三倍以上，更有其他增值服务。
但听见这些的安吉尔却挑了挑眉，笑容变得有些微妙：
“艾琳组长，账算的挺清楚嘛。不过......‘神域通道’的基础维持费用，教团内部的计价是每小时五十贡献点，折算成等价奥金应该是二十五奥金。我只借用了十分钟不到的‘高阶魔法授权投射’，这部分授权费，按照《圣术外借条例》，应该是三十五奥金。加起来刚好是六十。你们给三十......是只算了一半的‘材料损耗费’，‘把技术授权费’给抹了？“
艾琳面色不变，心中骂娘：“司铎阁下，您开启的是‘临时应急通道，适用的是’紧急情况折扣条款‘。且您的施法行为客观上也为公司避免了更大损失，这部分’善意协作‘的隐性价值，我们经过计算已经折算进了’施法劳务‘补偿中。”
“哦？是么？”安吉尔抱起胳膊，“那我是不是该提醒您，按照联邦《民用魔法事故处理通则》，当第三方施法者因组织事故而使用自携带高价值魔法物品或调用高阶资源时，责任方需全额补偿物品损耗或资源使用费，并额外支付不低于该费用20%的’应急响应补贴‘？我看看......六十奥金的全额，再加上百分之二十，就是七十二奥金。您给的三十，连一半都不到呢。”
两人语速平稳缓和，但话语间的交锋却让旁边的艇长额头又开始冒汗——毕竟这钱有一部分是要从他的工资里扣除的。格雷格与卢卡斯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卢卡斯骗了下脑袋，声音压制的极低但又能让近处的人隐约听见：“......又来了。我就知道跟教会的人扯上钱的事情就没完。当年在学院，一瓶’肌腱活力魔药‘才卖两个奥金，教会掺和一脚搞出来一个附带净化服务的’圣光净化版‘价格就翻了三倍，还得预约。”
格雷格轻哼一声，摸索了几下自己的胡茬，眼神里闪过回忆的晦暗：
“何止啊。那时候内城那帮有钱崽子，家里直接捐款给教会换来贡献点，拿’神赐体质强化术‘当饭吃。我们这些外城郊区的学生，要是不想被落下太多，就只能跟着嗑药打药。’钢铁意志药剂‘打进去的时候确实爽，肌肉膨胀的比岩石都硬，训练学习数据蹭蹭涨......可药效过了拿全身骨头缝都酸痒的滋味，谁受谁知道！大伙都知道去教会可以解决，但那缓解消除副作用的’圣光沐浴‘一次五个奥金！老子那时候一个月生活费才十个奥金！”
卢卡斯闻言苦笑：“不让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背着一屁股的债务，最后被’人才输送计划‘打包卖到这儿？教会和魔药宫一边卖低价药给我们这些穷学生，一边贷款给我们缓解副作用，最后因为不想被歧视、落下，搞得债务滚雪球。还不上了，就直接把我们’推荐‘给各大公司......卖身契签的那叫一个利落。”
他们的对话声音虽然低，但在这相对安静的舱室内，还是断断续续的飘了出来。
莉娜安静地听着，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涟漪。
魔药内卷、贷款消费、高昂副作用缓解服务、人才输送（贩卖）......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于脑海中勾勒出一副与她想象的“西幻中世纪”截然不同的、高度资本化与社会分工化的近现代图景。甚至连“教会”这个本应该超然的组织，听起来也像是个深度参与金融与教育产业链的巨型企业。
艾琳似乎没听到手下的抱怨，或者说她早已经习惯。身为内城区魔法使四校出身的她，从小到大得到的资源是后面那俩苦逼魔剑士加起来几辈子都难以积累的，在她的眼中，这些外城人不过是长得像是人类的类人族罢了。
她推了推眼镜，与安吉尔继续就几个条款细节进行拉锯式的磋商。最终，在安吉尔“勉强看在公司态度还算诚恳”的让步下，双方就此达成了协议：
公司支付35奥金作为神域通道以及魔法授权的基础补偿（比最初多了5奥金）；安吉尔和莉娜各自获得一百奥金的施法劳务补偿；免费快速飞艇席位升舱。
艾琳在金属板上完成确认，符文印记亮起，协议就此生效。随后她示意格雷格从一个密封的金属箱中取出对应数额的金币——不是穿透的钱袋，而是封装在半透明魔力水晶薄片中的、印着联邦徽记和面额数字的标准化金币，更像是某种高级代币。
“款项会直接汇入教会在联邦中央银行设立的大型公开账户，凭二位的身份徽章即可支取或划转。”艾琳将一枚小小的符文凭证分别交给安吉尔与莉娜，“快速飞艇将在三小时后于‘琥珀之眼‘绿洲的备用起降坪接驳二位。届时凭此凭证登艇。”
事情似乎就此了结。
艾琳小组开始指挥后续工作：召唤更多后勤飞艇转运乘客、检修故障引擎、清理现场、羁押昏迷的巴鲁克（他被注入了强效魔力抑制剂，捆得像是粽子）。莉娜和安吉尔回到了她们那简陋的铺位区，收拾所剩无几的行李。矮人霍德雷默默地帮她们把散落的物品归拢收好。
舷窗外，夕阳将沙漠染成一片赤红。公司的工程飞艇已经抵达，穿着统一工装（自费）、携带各种奇形怪状魔法工具的工程师们正忙碌地围绕着受损的“信风号”。
下层，隐约传来格雷格粗声粗气地指挥搬运货物的声音，中间夹杂着他对某个笨手笨脚新人的斥责；“......动作快点！延误了转运，扣你绩效点和工资！这个月房贷还想不想还上了？！”
卢卡斯则是靠在舱壁，望着窗外的沙丘，从怀中抹除一个扁平的金属小盒。按了一下，盒盖摊开，里面是整齐码放好的、几支装有彩色液体、造型精巧的玻璃管。他抽出一支淡绿色的，犹豫了一下，又塞了回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魔力镇定舒缓剂‘，一支两奥金......这个月第三支了......下个月评级考核再不过，就真得去借点’圣光贷‘了......”
安吉尔把最后一件东西塞进行李袋，伸了个懒腰，曲线惊人。她凑到莉娜耳边，笑嘻嘻地小声说：“怎么样，小莉娜？见识到了吧？这就是奥术联邦，全大陆最发达最强大的地方——这里的魔法很古老，但社会却很’进步‘。就算是想要拯救世界，那也得先谈好价钱。”
莉娜没有回答。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看着那夕阳下，复古制服的应急员手腕上闪烁的电子腕表；看着工程飞艇上旋转的、发出规律滴答声的魔力扫描探针；看着远处绿洲方向缓缓升起的、作为临时航标的光柱——那光柱是由排列整齐的标准化魔晶路灯构成的。
她想起刚才格雷格与卢卡斯低语中的“魔药”、“贷款”、“绩效点”、“房贷”、“评级考核’......
想起艾琳公式化的条款应用和精准计价。
想起安吉尔娴熟地运用商业条例来争取利益。
最后，莉娜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枚作为凭证的、集成了微型符文阵列与防伪码的小小水晶片上。
紫色的眼眸中，映着窗外魔幻与科技奇异交融的黄昏景象。
她极轻地、几乎无声地，用只有自己能够听清的语调，低语了一句：
“——这个世界，好像有点太进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