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眼绿洲的备用起降坪比斯德兰镇的还要简陋不少，只是一片被魔法阵加固过的硬质沙地，边缘树立着基座简易的、不断喷吐出清凉水汽的降温塔。
当短距离传送魔法阵的光芒散去，莉娜稳住了微微眩晕的身体。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沙枣树甜腻的花香，以及那魔力引擎过热后特有的、一种类似臭氧的刺鼻气味。
眼前静静停泊的飞艇，与之前乘坐的“信风号”截然不同。
它体长约五十米，通体呈现流畅的纺锤形，没有那传统的气囊，取而代之的是艇身两侧和底部规律排列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复合魔力喷口。艇身材料看起来是某种哑光的银灰色金属，表面蚀刻着密密麻麻的、用于减小阻力和能量导流的复合符文阵列。它静静悬浮在离地半米处，依靠底部持续低沉的魔力场来维持平衡，姿态优雅而充满着技术感。
比起飞艇的称呼来说更像是星际时代的穿梭机，与那些笨重的空中船舶截然不同。
“啧啧，‘隼’级快速商务艇。”安吉尔吹了声口哨，碧眼里闪过一丝欣赏，“空轨公司实力不错嘛。这玩意儿的单次飞行成本足够养一个有着巴鲁克那样中阶魔剑士的佣兵团一个月了。”
登艇舷梯自动伸出，材质轻盈坚固，踩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艇舱入口处，一位穿着裁剪更为精致，类似空乘制服的半精灵女性微笑着上前迎接。她胸前别着空轨公司的徽章和自己的名牌，稍微有些尖的耳朵上挂着单边水晶通话器：
“芙劳司铎，克里希安修女，欢迎搭乘‘疾风隼七号’，您的安全与享受，便是我们的荣幸。您二位的座位在A区，请随我来。”
进入艇舱内部，莉娜更清晰的感知到了这里的“豪华”与“效率”的结合。
舱内空间远比在外面时看起来宽敞——显然是运用了空间拓展技术。座椅也并非拥挤的排布，而是类似高级俱乐部那样的独立半包围式座椅，覆盖着深灰色、触感细腻的魔法生物皮革，每个座椅都自带温度调节、基础按摩和微弱的安神符文。舷窗式是一整面独属于自己的单向透明水晶，此刻正显示着外部沙漠的黄昏景色，但也可以通过扶手上的触控板切换成舱壁或是星空图、魔力流视图或是其他资讯画面。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是那样无处不在的辅助设施。
舱壁、天花板甚至地毯边缘，都隐隐流动着淡蓝色的魔力回路，形成一个个微型的“环境魔力富集阵”和“静心凝神阵”，温和的滋养着乘客的魔力与精神。
几台小巧的、底盘悬浮的金属推车沿着固定轨道无声滑行。推车上分层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物品：
上层是封装在透明罩子内、造型各异的辅助修行魔器——有贴放在额头上帮助深度冥想的“思维水晶片”，有我在手中辅助魔力循环的“导流共鸣球”，还有贴在关节处缓解修炼疲劳的“气血活性贴片”。
下层则是排列整齐的各种药剂，小玻璃瓶上贴着十分简洁的标签：“专注力提升（低耐受型）”、“魔力回路舒缓药剂”、“肌肉疲劳逆转素（限定魔剑士）”、“脑力超载缓解片”......甚至还有“短期记忆增强滴剂”和“逻辑思维临时优化合剂”。
每个座位扶手上都有一个嵌入式可取出的水晶操控面板，此刻正显示着飞艇的实时航速、预计抵达时间、外界魔力浓度、甚至还有主城金融区的魔力证券（一种以未来魔力产出为标的的金融产品）最新波动曲线。
这整个舱室，与其说是交通工具，倒不如说是一个移动的、高度集成化的“修行辅助舱”兼“商务信息办公中心”。
舱内乘客寥寥。
加上莉娜与安吉尔，总共也才只有十三人。她们登上飞艇时，一场小型的“协商‘似乎刚刚结束。
一位穿着考究、头发打蜡且梳得一丝不苟的男性乘客正将一份闪烁着符文印记的电子协议板递给空乘人员，脸上带着勉强算得上是满意的神情。而其他几位乘客——有穿着附魔商务正装的人类，有皮肤呈现淡蓝色、显然是某个元素裔种族的魔法使，还有个身高超过了三米、几乎要顶在舱顶的壮硕魔剑士——几人也都收起各自面前的小型投影屏幕，低声交谈着，语气里带着“总算没有白费时间’的如释重负。
而当安吉尔与莉娜走进来时，舱内微妙的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身上，更准确的说是落在了躺在安吉尔胸上的那枚造型古朴、却散发着不容错辨的高阶神圣波动的司铎徽章上，其次才是莉娜那身纤尘不染的纯白修女袍和惊为天人的容颜上。
在沙漠深处拦截飞艇、迫使这种明显是“高端商务专线”临时停靠的修女？用屁股蛋子想都知道这绝非普通教众。原本可能因延误而产生的一丝不满和探究，在两人出现后迅速被精神、好奇乃至敬畏取代。原本几个还在低声抱怨着的乘客立马噤声，目光也礼貌地移开，那位元素裔魔法使甚至微微颔首致意。
空乘将两人引导至A区两个相邻的座位。座椅宽大且舒适，扶手面板上的欢迎词已经变成了“尊贵的教团贵宾”。
而飞艇几乎在他们坐稳的瞬间就悄无声息地加速升起，舷窗外绿洲的灯火迅速缩小，融入下方无变动、被最后一缕天光染成暗紫色的沙海。加速过程异常的平稳舒适，几乎无法让人感受到惯性。
莉娜陷进柔软的座椅里，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舱内的一切。
魔力恢复符文、自动推车、各式药剂、金融咨询......这一幕幕，与前世记忆中那个被自己掌控的邪恶组织统治的大半世界何其相似。在那里，为了在残酷的竞争与资源管控下生存、向上啪，人们同样不惜一切代价：24小时清醒药剂是每个办公室的标配，肉体强化改造与神经强化手术如同定期的按摩保养，时间被分割成以分株计数的效率单元，每一分价值都需要被保证榨出五分的价值来。
“变强”是唯一的信仰，“效率”是最高的法则。只不过，在那个世界依靠着的是无下限的各种生物机械科技和残酷的法律，而这里，则是魔法与一种奇特的、资本主义与封建残余杂交后的社会形态结合后的产物。
教会变成了可以提供：净化服务“与”信仰贷款“的金融机构，虽然他们确实也在接济各种穷苦人民，但这些人是怎么来的呢？无人敢说。
学院内卷、行业内卷快速催生了本意不是用在此处的魔药产业链。航空公司更是和其他公司一样，熟练运用各种商业条款处理，从而更好的使自己在各种魔法事故中占据损失最小或是收益最高的一方。
就连搭乘交通工具，都成了不能够浪费的“修行时间”
“进步？”
莉娜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或许吧。一种将魔法力量彻底工业化、商品化、嵌入到社会中，竞争中，充当着齿轮与润滑的“进步”。
她闭上了眼睛，暂时屏蔽了外界的景象。意识随着心沉入体内那片深不见底的“海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