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桃山间的溪流，在日升月落、汗水挥洒间悄然奔涌。
转眼间，林月和涯在桑岛慈悟郎门下修行，已近一年光景。
这一年里，涯的成长堪称耀眼。雷之呼吸那狂暴迅捷的特质，仿佛天生就烙印在他的灵魂里。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愈发清晰的雷鸣之势。桑岛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欣慰。这块璞玉，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绽放光华，只待一场真正的血火淬炼，便能成为鬼杀队又一柄锋利的雷之刃。
而另一位弟子，林月……
桑岛先生默默地看了一眼正蹲在院子角落，用树枝在地上写满各种奇怪符号和算式的银发身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习惯性地隐隐作痛。
理论上的鬼神，实践中的未解之谜。
这评价，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学习呼吸法和剑型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理解力也强得惊人。可那实际施展出来的威力……桑岛甚至不愿再去回想那堪比挠痒痒的“霹雳一闪”。更让他头疼的是，这丫头似乎完全不受打击，反而将全部热情投入到了“如何用科学理论优化呼吸法”这项“伟大”却让他无比崩溃的事业中。
桃山的日常，便是在涯那令人欣慰的进步，与林月那永无止境的“学术轰炸”和桑岛先生随之而来的头疼中，缓慢而坚定地流淌着。
直到那个阴雨绵绵的黄昏。
桑岛先生外出归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浑身湿透、衣衫褴褛的少年。
那少年身形比涯还要高挑些，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显得有些瘦削。黑发黏在额头上，雨水顺着棱角分明却带着几分戾气的脸庞滑落。他的眼神像极了被逼到绝境的野狗，警惕、凶狠，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这是狯岳。”桑岛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怜悯，“老夫在路上遇见他……带他回来，给他一条活路，也给他一个向善的机会。”
桑岛先生没有细说如何“遇见”，但林月和涯都能猜到，恐怕是在某个阴暗巷弄，或者是在被欺凌的现场。狯岳，是桑岛先生从泥泞中“捡”回来的。
“这是你们的大师姐，林月。这是你们的师兄，浅见涯。”桑岛先生介绍道，语气严肃，“以后便是同门，需得互助。”
“大师姐？师兄？”狯岳抬起眼，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涯，最后钉在了林月身上。
银发赤瞳，确实罕见。但这纤细的胳膊腿，稚气未脱的小脸……女的？还是大师姐？
在街头摸爬滚打、信奉弱肉强食的狯岳，潜意识里立刻将林月定位成了这个新环境中最好拿捏的“软柿子”。确立地位，从挑战最弱（他以为的）开始。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混合着试探和挑衅的笑容，朝着林月扬了扬下巴：“哦？大师姐？不知道大师姐有什么高招，能当这个‘大’字？”
林月正沉浸在一个关于“能量涡流”的计算中，闻言茫然地抬起头。她还没组织好语言，用“组织管理效率最大化”的理论来阐述大师姐的必要性……
一道身影已经如同瞬间移动般，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涯。
他原本平和的气息骤然变得冷冽，紫色的眼眸中仿佛有雷云在汇聚，紧紧锁定着狯岳。他没有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狯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想比试？”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质感，像是冬日里的寒铁，“找我。”
狯岳喉结滚动了一下。涯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远超他以前在街头遇到的任何混混。但此刻退缩，他以后在这里将再无立足之地。
他硬着头皮，从旁边拿起一把训练用的木刀，摆出一个粗陋的架势：“请……请师兄指教！”
这场比试，短暂得如同一个幻觉。
狯岳那点依靠街头斗殴积累的野路子，在系统修行近一年、天赋卓绝的涯面前，幼稚得像婴儿学步。
他甚至没看清涯的动作，只觉得手腕一麻，木刀便已脱手飞出。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撞在他的胸口，让他整个人向后抛飞，重重地摔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狼狈，彻底的狼狈。
“好耶！涯！太帅了！”林月瞬间从数学世界里跳脱出来，兴奋地拍着小手，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她还不忘对着泥水里的狯岳进行“技术指导”：“看见没？发力要整，呼吸要合！你这能量利用率太低了，动作预兆也太明显，失败是必然的！需要建立新的肌肉记忆和神经反射模型……”
“啪！”
一个清脆的暴栗，精准地落在了林月得意洋洋的后脑勺上。
“哎哟！”林月痛呼一声，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转过头。
桑岛慈悟郎正站在她身后，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脸色黑得像锅底。
“胡闹！”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呵斥道，“身为大师姐，眼见同门争斗，非但不加以劝阻，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你的担当在哪里？！”
林月瘪着嘴，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小声嘀咕：“我这是在帮他进行实战复盘和数据分析嘛……而且，桑岛先生，您不觉得吗？根据初步行为观察和性格建模分析，狯岳师弟这种攻击性强、自尊心敏感且带有强烈生存焦虑的类型，在面临极端情境时，做出背叛行为的概率会显著提升。我建议启动内部观察程序……”
她努力将“剧透”包装成基于观察的“合理推论”。
“住口！”桑岛先生的声音更加严厉，打断了她的话，“休得妄言！更不可无端揣测，离间同门之情！”
他盯着林月，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坐在大师姐的位置上，就要行大师姐之事！好好帮助、引导你的师弟，让他走上正途，明白了吗？！”
“……明白了。”林月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应道。唉，忠言逆耳，古人诚不欺我。
然而，桑岛慈悟郎虽然表面上严厉斥责了林月，内心深处，却无法完全忽视这个思维异于常人、却往往能一针见血的徒弟的“警告”。他深知林月看似跳脱，实则心思缜密，观察力洞察入微。
因此，在后续对狯岳的教导中，桑岛先生投入了比原著更多的心力。他不仅传授呼吸法和剑术，更时时刻刻注重打磨狯岳的心性，反复强调“守护”与“责任”，试图将那株长歪了的苗子，尽力扳正。
而被涯以绝对实力碾压的狯岳，也彻底认清了自己在桃山的地位。他能在这残酷的世界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识时务”。
他迅速收敛起所有的獠牙和利爪，换上了一副（他自以为）谦卑顺从的面孔。
“涯师兄，您刚才那一招真是太厉害了！我连看都没看清……”
“林月大师姐，您懂得真多！您画的这些图，一定都是非常高深的剑理吧？”
他努力讨好着实力最强的涯，以及那个看起来神秘莫测（主要是知识层面）的大师姐。
面对狯岳的刻意逢迎，涯因为林月之前的提醒，始终保持着警惕。但对方态度恭顺，他也不好过于冷硬，偶尔会指点一下最基础的发力姿势和呼吸调整，但核心的诀窍和心得，丝毫不露。
而林月这边，则开始了她作为“大师姐”的独特“指导”。
“狯岳师弟，渴望变强是好事！师姐我很欣赏！”林月摆出前辈的架势，小手拍着胸脯，“不过，想要真正理解力量的真谛，不能只停留在表面的招式！来，让师姐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她兴致勃勃地搬出一大堆连桑岛先生听了都要头晕目眩的超时代理论。
“首先，我们要理解‘生物能量场与雷之呼吸频率的谐振放大效应’……”
“这涉及到非线性波动方程在能量经络传导中的应用……”
“我们可以尝试用黎曼几何来重新定义雷之呼吸的发力空间拓扑结构……”
她讲得天花乱坠，口若悬河，各种专业术语如同炮弹般砸向狯岳。
狯岳：“……”
他站在原地，眼神呆滞，大脑一片空白。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如同天书一般，完全无法理解。
但是！
看着林月那自信从容、引经据典（虽然引的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东西）的姿态，出身底层、几乎不识几个大字的狯岳，内心深处对“知识”和“学问”的敬畏感被无限放大。
他坚信，大师姐说的，绝对是普通人无法接触到的、至高无上的真理！虽然他现在一句都听不懂，但只要把这些“秘籍”牢牢记住，日夜钻研，总有一天能参透其中奥妙，从而一飞冲天！
于是，狯岳郑重地接过林月随手递来的、画满了各种奇怪符号和算式的纸张，如获至宝。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那虔诚的态度，仿佛捧着的不是涂鸦，而是能让他脱胎换骨的绝世功法。回去后，他甚至真的对着那些“天书”苦思冥想，虽然结果只能是头晕眼花，但这并不妨碍他将其奉若圭臬。
是夜，月明星稀。
涯透过窗户，看到隔壁房间的狯岳，还在就着昏暗的油灯，眉头紧锁地“研读”林月给的“秘籍”，那副刻苦的模样，几乎能以假乱真。
他心中不免泛起一丝疑虑，悄悄来到林月的房间。
“月，”涯压低声音，紫色的眼眸中带着困惑，“你看他现在这样……努力讨好，对桑岛老师也算恭敬，修炼看起来也很‘刻苦’……真的还会像我们知道的‘未来’那样……选择背叛吗？”
林月正毫无形象地趴在榻榻米上，晃着两只白嫩的小脚丫。听到涯的话，她翻过身，赤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清澈见底，闪烁着冷静理性的光芒。
“涯，”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不要被表象迷惑。记住我们对他的‘了解’。”
她坐起身，认真地看着涯的眼睛。
“怕死，和深入骨髓的自私，是他一切行为逻辑的底层代码。”
“他现在所有的顺从和努力，不过是因为我们和桑岛老师掌握着他无法抗衡的力量，他为了生存，为了获取力量而进行的表演和投资。”
林月的语气斩钉截铁。
“一旦遇到真正的生死考验，或者有更大的利益、更强大的力量诱惑出现在他面前，他骨子里的东西会瞬间吞噬掉现在所有的伪装。他会毫不犹豫地背叛，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别忘了，在那个‘未来’，他的背叛，直接导致了桑岛老师的悲剧。我们既然知道，就绝不能让它再次发生。必须想办法，在他铸成大错之前，将这个风险……彻底消除。”
涯看着林月眼中那毫不动摇的决然，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无论狯岳如何伪装，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月和桑岛老师的安危。
（第六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