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蝶屋前潺潺的溪水,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窗外的景致已从樱吹雪的烂漫,转为夏木的葱茏。距离藤袭山那场浸透血与泪的死斗,已过去了足以让伤痕结痂、筋骨重铸的时间。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苦涩而安心的气息,混合着夏日草木蒸腾出的、略带燥热的青草香。林月坐在廊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并非因为炎热,而是源于一种极致的专注。她正缓缓打着一套与鬼杀队刚猛迅捷风格格格不入的拳法——太极。动作圆融舒缓,如云卷云舒,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与周遭的空气、光线,乃至更深远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对话。她的左手食指依旧缠着保护的绷带,但动作已不见太多滞涩。
涯就坐在她对面不远处,紫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他的左腿石膏已拆,但长时间的固定仍让动作有些许不自然的僵硬。他并未像往常一样进行高强度的体能恢复,而是罕见地沉静下来,模仿着林月的姿势,试图捕捉那看似缓慢动作中蕴含的“理”。
“意守丹田,气沉涌泉,”林月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想象你的力量不是爆发的火焰,而是流淌的水银,沉凝而灵动。感知它,引导它,而不是被它驱使。”
涯尝试着放松紧绷的肌肉,按照林月的指点调整呼吸。起初只觉得别扭,那慢吞吞的动作与他习惯的雷厉风行截然相反。但渐渐地,当他真正沉下心来,似乎能模糊地感觉到,体内那奔涌的、属于雷与云的力量,在这奇特的韵律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梳理,变得……更“听话”了一些?尤其是受伤的左腿,在那股“沉凝”意念的引导下,气血运行似乎顺畅了不少,残留的酸痛感也略有缓解。
“你这家传的‘体操’,确实有些门道。”涯收起架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服。他不再称之为“奇怪的健身术”。
林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收势站定,赤瞳中闪着光:“这叫内壮之法,打熬的是筋骨深处的协调与韧性,比你那蛮牛似的硬练高效多了。等你伤好了,结合呼吸法,说不定能让你那云之呼吸的‘云垂海立’少几分僵硬,多几分圆转。”
涯微微颔首,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力量的提升,不仅仅是威力,更是控制。
这段伤愈后的时光,大部分便是如此度过。没有日轮刀,他们无法练习具体的剑型,便将精力投入到呼吸法的精深锤炼、身体的韧性恢复,以及这看似“无用”实则奥妙无穷的太极之中。林月的“科学”理论偶尔也会穿插进来,试图用“流体力学”解释云之呼吸的变幻,用“生物电场”类比雷之呼吸的爆发,常常把涯听得眉头紧锁,却又在某些瞬间,仿佛捕捉到一丝模糊的灵光。
就在两人的默契与实力都在悄然增长,身体状态恢复七七八八,开始渴望真正的实战检验时,鎹鸦带来了他们期待已久的消息——他们的日轮刀,锻打完成了。
当隐的队员将两个长条木匣恭敬地送到他们面前时,连一向沉静的涯,眼中也掠过一丝期待。林月更是迫不及待,几乎是小跑着上前。
打开木匣。两柄刀静静躺在衬布上,呈现出未经使用的、统一的金属原色,黯淡无光,仿佛只是两件精致的铁器。
涯伸手,握住了属于他的那柄。刀镡是简约的云纹,刀身弧度流畅。就在他指尖触及刀柄的刹那,异变陡生!深邃内敛的紫色,如同被唤醒的活物,瞬间从刀镗向刀尖蔓延,浸染了整个刀身!幽幽的紫芒在阳光下流转,仿佛蕴藏着无尽雷云的威能。一股血脉相连般的契合感传来,他体内的云之呼吸力量自发涌动,与刀身产生了愉悦的共鸣。
“好刀!”涯忍不住赞道,随手一挥,一道紫色的残影掠过空气,带着低沉的破风声,正是云之呼吸力量完美传导的体现。
林月也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自己的刀。笔直的五面刃身,小巧的方形刀镡,完全符合她唐横刀的设计。当她冰凉的指尖握住灰色的刀柄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刀身并未迸发出绚烂的色彩,而是逐渐转化为一种混沌的、仿佛包容一切的灰白色泽,如同黎明前的薄雾,又似天地未分的元气。她能感觉到,自己那独特的太极气在这柄刀中运行得异常顺畅,那“抑制再生”的特性似乎也找到了更完美的载体。
“混沌灰白……果然是最佳的能量中性载体。”她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属于研究者的满意光芒。
刀已入手,雏鹰渴望振翅。他们接到的第一个康复任务,是清除一个偏远小镇外,最多“庚”级威胁的鬼物。
夜色如墨,笼罩着依山傍水的小镇。夏虫的鸣叫更显得四周寂静。根据隐的情报,两人在镇外一片荒废的瓜田里,找到了目标——一只四肢着地、形似鬣狗、涎水横流的低级鬼,它正对着几具被啃噬的牲畜尸体发出满足的低吼。
“按计划。”涯低语,紫柄日轮刀已然出鞘,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紫光。
林月点头,身影如同融化在夜色中,灰白色的刀身更是毫无反光,她悄无声息地迂回,借助田埂和枯萎的藤蔓阴影,逼近猎物。
那鬼物嗅觉灵敏,立刻转向涯的方向,猩红的眼中只有对更强血肉的贪婪,低吼着扑来,带起一阵腥风。
涯眼神一凝,并未硬撼。
“云之呼吸·壹之型·云翔九天!”
他的身形瞬间变得飘忽不定,脚步弧转,如流云拂过山峦,以毫厘之差轻松避开了鬼物的扑咬。那变幻的步法,竟隐隐带着几分这几日太极训练的圆融意味。
鬼物一击落空,愈发狂躁,利爪连连挥出,却总被涯以精妙的身法闪开,仿佛在攻击一团抓不住的云雾。
就在鬼物因屡次攻击无效而动作出现一丝僵直的瞬间,一直潜行于阴影中的林月动了!
她没有施展任何呼吸法剑型,只是将太极步法与“理心”结合,如同鬼魅般贴近。灰白色的刀光如同她的延伸,精准、迅捷地点向鬼物的后腿关节连接处与挥爪时暴露的肩胛缝隙。
“嗤!嗤!”
细微的切割声响起,伴随着鬼物一声吃痛的呜咽。它的右后腿猛地一软,前扑的势头顿挫,挥舞的利爪也失去了大半力量。更让它惊恐的是,伤口处传来的并非剧痛,而是一种深沉的麻痹与凝滞感,再生的迹象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它惊怒交加,试图扭头寻找那可恶的偷袭者,但林月早已借着涯身形制造的视觉死角,再次隐没于黑暗之中。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在远处跟随的隐队员眼中,只看到那位强大的浅见涯大人,身法如云,轻松戏耍着鬼物,而那位漂亮的银发顾问,似乎只是在战场边缘紧张地移动,并未做出什么有效贡献。
就在鬼物因行动受挫,注意力被暗处的威胁分散的刹那,涯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破绽。
“云之呼吸·贰之型·流云惊龙!”
他原本飘忽的身形骤然定住,下一刻,如同云层中骤然刺下的惊雷!紫色的刀光在夜色中拉出一道笔直而耀眼的轨迹,速度快到极致,带着一往无前的突刺之力,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鬼物的咽喉!
鬼物的咆哮戛然而止,眼中的疯狂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身躯在月光下迅速崩解、消散。
“太厉害了!浅见涯大人!”
“那身法,那最后一击!简直如同云中之龙!”
“不愧是甲级剑士!”
隐队员们欢呼着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对涯强大实力的崇拜与敬佩。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柄悄然归入灰白刀鞘的“草薙剑”,以及它主人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带着些许恶作剧成功的狡黠笑容。
林月走到涯身边,趁着众人不注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看,我的打手多威风。”
那语气里,没有半分委屈,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丝“计划通”的小得意。
涯看着她亮晶晶的赤瞳,感受着手中日轮刀传来的、因战斗而微微雀跃的共鸣,心中那片因战略隐藏而产生的最后阴霾也彻底散去。他无奈地弯了弯嘴角,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温软的纵容。
光影的舞步,在这片弥漫着瓜田清甜与鬼物残秽气息的夜色中,完成了第一次完美的配合。光,耀眼夺目,吸引了所有的赞誉;影,无声无息,却已为光的绝杀,铺下了最坚实的基石。
(第4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