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是一个堪称教科书般标准的任务。目标是一只潜伏在伐木场、凭借血鬼术制造幻影残像猎杀工人的恶鬼。它狡猾，嗜血，渴望新鲜的血肉，但在林月那如同精密雷达般的“理心”面前，所有幻影无所遁形。涯的云之呼吸随后而至，如流云蔽月，变幻莫测的剑路精准地撕开了恶鬼的本体，紫电般的刀光将其彻底净化，甚至没给它留下临终哀嚎的时间。
战斗结束，夕阳正好。两人走在林间归途，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硝烟与血腥气，心情却难得松快。林月甚至从怀里掏出之前村民塞给她的、用干净树叶包着的野果，递了一个给涯，自己拿着另一个，咔嚓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刚才你那招‘云垂烟篆’，束缚效果比上次好了不少，”她含糊地评价着，指尖还比划着，“就是能量节点收束还可以更凝练一点……”
涯接过果子，没有立刻吃，只是看着她被果汁浸润得亮晶晶的唇角，灰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注意力却依旧大部分放在周围环境的警戒上。这是身为柱，更是身为她守护者的本能。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被一股骤然降临的、如同万丈深海底部涌出的、冰冷而粘稠的恶意，瞬间碾得粉碎！
那不是杀气，而是更本质的、源于生命层次绝对差距的存在威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水泥，疯狂挤压着肺叶，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奢侈的挣扎。
“呜……！”林月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手中的野果滚落在地。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僵硬得不听使唤。“理心”在疯狂尖啸，传递来的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黑暗与冰冷。她甚至连转动眼珠看向涯都变得异常困难。
涯的反应堪称极限。在那恶意降临的刹那，他几乎是凭借超越意志的本能，猛地侧身，完全将林月护在自己与身后粗壮的树干之间。他的手死死扣住了刀柄，青筋在手背暴起。他能动，但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像是在逆着狂暴的洪流前行，沉重而滞涩。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内里的队服。
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惨白而冰冷，清晰地勾勒出前方十丈外，那个如同从古老梦魇中走出的身影。
古朴的武士服，带着数百年前的风霜痕迹。腰间佩着的刀诡异无比——刀身、刀長、刀柄，密密麻麻布满了缓缓开合、流露出贪婪与漠然神色的眼球。而最令人心神俱裂的，是那张面孔——六只毫无人类情感的瘆人眼眸，如同深渊的凝视。正中那对最大的眼睛，虹膜上烙印着代表鬼物顶点的文字——上弦，壱。
十二鬼月的绝对顶点，上弦之壹·黑死牟！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遭的虫鸣、风声，乃至月光流淌的声音，都仿佛被吞噬了。这片空间，已然成为了他的领域。
六只眼睛淡漠地扫过，在涯那强撑着的、如同绷紧弓弦般的姿态上略一停留，又掠过被他死死护在身后、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林月。
“哼……”一声仿佛带着腐朽气息的冷哼，“柱……与……拖累。”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涯，那眼神，如同技艺巅峰的匠人，看到了一块材质尚可、但雕工拙劣的半成品。
“放弃……身后的累赘。”他的声音低沉而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变成鬼。你的剑技……尚未彻底腐朽。”
这句话，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涯的脑海！累赘？林月是他存在的意义，是他跨越性别、跨越恐惧也要守护的全部！变成鬼？那意味着背叛阳光，背叛人类，背叛……与她共同拥有的一切回忆！
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对林月安危的极致恐惧，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爆发！那源自“浅见芽子”深处的柔软被彻底压下，属于“云柱涯”的决绝与守护意志燃烧到极致！
“闭——嘴——！”
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恐惧被强行驱散，只剩下与敌偕亡的疯狂！恐惧无用，唯有挥刀！
“云之呼吸·肆之型·霓霞幻舞！”
身影骤然模糊，原地留下数道真假难辨的紫色残影，从不同角度，如同飘忽的流云与绚烂的霞光，同时袭向黑死牟！这是云之呼吸中以幻惑与速度著称的剑型。
然而，黑死牟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握刀的手，甚至没有拔刀出鞘，连着刀鞘向前一挥。
“嘭！嘭！嘭！”
数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那些足以迷惑下弦鬼月的精妙残影，在绝对的力量与速度差距面前，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瞬间被刀鞘精准无比地一一击碎、点破！涯的本体更是被一股巨力震得气血翻腾，踉跄后退，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指缝淌下。
“徒具其型。”黑死牟的声音带着一丝厌烦，“基础的‘水’之圆融，‘雷’之迅疾……粗糙的拼凑。”
他一眼便看穿了云之呼吸的本质是水之呼吸与雷之呼吸的融合。这两种呼吸法，对他这位曾见识过日之呼吸绝巅风光，并自行开创出月之呼吸的剑士而言，不过是早已走过的、平凡无奇的道路。
涯咬紧牙关，腥甜的血味在口中弥漫。他知道差距巨大，但他不能退！林月在身后！
“云之呼吸·陆之型·云垂海立！”
他再次爆发，紫电缠绕日轮刀，刀势变得沉重而磅礴，如同积雨云携带着万钧雷霆轰然压下！这是云之呼吸中威力最强的正面对抗剑型。
这一次，黑死牟终于动了。他依旧没有拔刀，只是脚下微错，那布满眼珠的刀连鞘点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涯刀势力量流转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那一个“点”上！
“铿——！”
刺耳的撞击声响起！涯只觉得一股阴冷、霸道、带着撕裂意味的诡异力量透体而入，不仅瞬间瓦解了他凝聚起来的所有力量，更是让他经脉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剧痛难忍！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日轮刀都险些脱手。
“毫无价值。”黑死牟的声音冰冷。
“涯——！”林月看着涯一次次冲锋，一次次被轻易击溃，鲜血染红了泥土，心如同被寸寸凌迟。泪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痛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拼命催动体内那微薄的太极功，试图冲破这无形的枷锁，哪怕只能动一根手指，她也想和他并肩！
就在这时，挣扎着试图爬起的涯，脑海中忽然闪过林月平日里演练太极时，那看似缓慢、却圆融无比、蕴含着力劲生生不息意境的姿态。那是与呼吸法刚猛直接、追求瞬间爆发截然不同的“道”。绝境之下，求生的本能与守护的执念，让他福至心灵！
他不再强行追求云呼的极致速度或力量，反而将意念沉入体内，尝试模仿那太极的“圆转”之意，去引导、调和体内残存的水之呼吸的绵长与雷之呼吸的爆烈！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不同于纯粹水呼或雷呼的、更加内敛而协调的“韵律”，在他残破的呼吸间悄然生成。
他再次举刀，这一次，刀身上的紫电似乎不再那么狂暴，反而带上了一丝如云似雾的缥缈与凝聚。
“云之呼吸·贰之型·流云惊龙·改！”
他再次突刺，速度似乎比之前慢了一丝，但轨迹更加难以捉摸，刀尖震颤，仿佛蕴含着某种内敛的、持续旋转的劲力！
“嗯？”
一直淡漠的黑死牟，那六只眼睛第一次同时微微动了一下。他依旧没有拔刀，还是用刀鞘格挡。
“锵！”
这一次，撞击声不再是单纯的脆响，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磨盘转动般的沉闷撕裂感！涯的日轮刀依旧被稳稳挡住，甚至刀身上的裂痕又扩大了几分，但他没有被立刻震飞！那刀尖上蕴含的、奇异旋转的穿透力，竟然让黑死牟握着刀鞘的手指，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阻滞感！
就像是……水滴石穿前，那第一滴落在石头上的水珠。
黑死牟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涯的身上，那六只眼睛里，原本的漠然与失望，被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发现新玩具般的兴趣所取代。
“这种……协调与转化的‘意’……”他低沉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的波动，不再是纯粹的蔑视，“并非水，也非雷……是将两者强行粘合的……‘异物’？”
他的目光，越过了摇摇欲坠、全靠意志支撑的涯，如同穿透一切阻碍，落在了他身后，那个因为涯的惨状而泪流满面、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银发少女身上。
“原来如此……”黑死牟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身后的蝼蚁……才是这‘粘合剂’的源头？”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涯，而是直指无法动弹的林月。
“看来，需要……好好‘审视’一番。”
死亡的阴影，如同最寒冷的冰潮，彻底将林月淹没。
（第63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