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单膝跪地，日轮刀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他几乎散架的身体。鲜血混着泥土从额角淌下，模糊了左眼的视线，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味和肺部的刺痛。黑死牟那阴冷诡异的力量残留在经脉中，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力气。
会死。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涯的脑海中。不是可能，是必然。面对上弦之壹，他们没有任何胜算。他最初的念头简单而绝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哪怕是飞蛾扑火，也要为林月创造一丝逃脱的机会！哪怕只能让她多跑出一步！
然而，当他眼角余光瞥见林月依旧被那恐怖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脸色惨白，连指尖都无法颤动时，那颗因决绝而冰冷的心，瞬间沉入了更深的、绝望的谷底。
逃不掉……连逃跑都做不到……
那还有什么选择？
唯有……破釜沉舟！用尽一切，燃烧所有，去赌那亿万分之一都不存在的渺茫生机！哪怕只能伤到他一丝，哪怕只能让他分神一瞬，哪怕……只是死得稍微有尊严一点！
“呃啊——！”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强行压榨出体内最后的力量，甚至不顾经脉传来撕裂般的警告，再次悍然扑上！这一次，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残存的力量尽数灌注于刀锋，目标是黑死牟那布满眼睛的脖颈！
“云之呼吸·叁之型·千叠云山！”
刀光如层层叠叠的云浪，带着一股悲壮的惨烈气息，席卷而去！这不是精妙的剑技，这是同归于尽的舍身一击！
“愚不可及。”
黑死牟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握着刀鞘的手腕微微一转，那布满眼珠的刀鞘如同拥有生命般，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漫天刀影中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那一点！
“噗——！”
涯的攻势瞬间土崩瓦解，一股更凶猛的力量透体而入，他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中，整个人再次倒飞出去，在空中喷洒出大蓬的血雾，重重砸落在地，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这一次，他挣扎了数次，都没能立刻爬起来，只能用手肘勉强撑起上半身，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差距太大了。大到让人连绝望都觉得奢侈。
然而，黑死牟那六只冰冷的眼睛，却微微动了一下。他注意到了。在涯那看似毫无章法、纯粹拼命的最后一次冲击中，在那狂暴的雷呼与水呼力量激烈冲突、几乎要彻底失控的边缘，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如同最巧妙的粘合剂，在最后一刻强行稳住了那濒临崩溃的能量结构，让那一击的威力，比预想中提升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嗯？”黑死牟发出了一个带着疑问音节的低吟。他原本打算随手捏死这两只烦人虫子的念头，稍稍停顿了。这种力量运转的方式……与他所知的所有呼吸法都不同。不是增强，而是……调和？转化？
有趣。
对于拥有绝对力量、生命漫长到近乎无聊的他而言，一点点新奇的东西，足以引起片刻的注意。就如同一个巨人，偶尔也会有兴趣看看脚下蚂蚁那与众不同的挣扎姿态。
他不再急于下杀手，反而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稍微消遣一下的玩具。他依旧没有拔刀，只是用刀鞘或随手挥出的冲击，一次次将挣扎爬起的涯击倒。但他的攻击，不再追求瞬间致命，而是带着一种审视和试探的意味。他刻意控制着力量，攻击着涯力量运转的关键节点，逼迫他在极限状态下，一次次展现、压榨出那丝奇特的“粘合剂”潜力。
“太粗糙。”
“衔接生硬。”
“浪费。”
他偶尔会吐出冰冷的评价，如同最严苛的教师，而教学的方式，则是用痛苦和死亡作为鞭策。
涯浑身浴血，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全凭一股“不能倒下，倒下林月就完了”的意志在强行支撑。他根本无暇去思考黑死牟为何改变态度，他只知道，自己必须站起来，必须挥刀！每一次被击倒，每一次濒临极限，他对体内那两股力量的掌控，对那丝源自林月的“协调之意”的理解，都在生死关头被强行锤炼、加深！
这不再是战斗，这是一场用生命作为赌注的、残酷的演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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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月背靠着树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看着涯一次次变成血人，又一次次如同不屈的亡魂般站起，心脏痛得几乎要停止跳动。泪水早已流干，喉咙里堵着腥甜的血气。
动起来！动起来啊！
她在心中疯狂地呐喊。那滔天的恶意威压依旧如同万丈深海，将她死死压住。但极致的情绪，有时能冲破极限。
她不再试图去“对抗”这股压力，那是以卵击石。她想起了太极的精髓——“舍己从人”、“以柔克刚”。她开始尝试将自己想象成水，想象成风，去“顺应”这股压力。她不再紧绷肌肉去抵抗，反而有意识地在吐纳间，让身体微微放松，引导着那无所不在的威压“流过”自己，而不是硬生生地“压垮”自己。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一丝松懈，就可能心神失守，被那恶意彻底吞噬。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如浆，浸透了衣衫。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那是内腑在巨大压力下受损的迹象。
但她没有放弃。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涯身上，那个为她浴血奋战的身影，成了她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和力量源泉。
一点一点，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她体内那微弱的太极内循环，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速度，重新流转起来。起初只是涓涓细流，随时可能断绝。但随着循环的建立，那外界的恐怖压力，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不是压力变小了，而是她的“容器”，正在以一种近乎毁灭自身的方式，强行适应、扩容！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似乎……能动了？
一丝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力量，在她指尖凝聚。那是她压榨了全部精神、体力，甚至赌上性命才重新唤回的，属于她自己的力量——太极功的气劲。
很弱，非常弱。比起场中那毁天灭地的力量碰撞，这点气劲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但这是她的全部！
她死死盯着黑死牟那看似随意，却掌控着生杀予夺的身影。她在寻找，寻找一个破绽，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但她必须去创造的机会！哪怕只能让他的动作停顿万分之一秒，哪怕只能为涯争取到一次喘息的机会！
她的眼神，从未如此刻般冷静，也从未如此刻般疯狂。
（第64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