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剑意冲霄而起时，整个青玄宗都被惊动了。
普通弟子们只是远远张望，窃窃私语，没谁敢靠近，林清澜洞府方圆三里内，早就被宗门上下列为“高危区域”。毕竟这位圣女脾气阴晴不定是出了名的，谁知道现在过去会不会撞枪口上？
但宗门高层就不一样了。
传功阁第七层，守阁长老正闭目养神，手中把玩着一枚古旧玉简。剑意爆发的瞬间，他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开，两道精光如电般射向窗外。
“先天剑体……觉醒了？”
老者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在玉简上轻轻摩挲。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嘴角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有意思。那丫头以前修炼《九天玄女经》，剑体一直沉寂。如今转修剑典不过七日，竟能引动如此异象……”
“可惜啊可惜，”他又摇了摇头，“天赋绝顶，心性却……唉。”
话虽如此说，守阁长老却已站起身，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执法堂。
一位面容严肃、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正在审阅卷宗。剑意传来时，他手中朱笔一顿，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这股剑意……”执法长老眉头紧皱，“锋锐无匹，刚直不屈，确实是先天剑体无疑。但为何会从林清澜洞府传出？”
他记得清楚，三年前林清澜入门检测时，确实测出有剑体潜质。但后来这丫头选了《九天玄女经》，剑体便一直未曾觉醒。玄青真人还为此惋惜过。
如今突然觉醒……
执法长老放下朱笔，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堂外高空。目光投向剑意传来的方向，眼神复杂:“天赋是真好，惹事也是真能惹。希望这次别再……”
话没说完，他也化作一道流光飞去。
丹霞峰，灵药园。
一位鹤发童颜、身着素色道袍的老妪正在给一株千年紫参浇水。剑意袭来时，她手中玉壶轻轻一颤，几滴灵液洒落在地。
“先天剑体觉醒？”药堂长老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还是最纯粹的金系剑体……这丫头，终于走上正途了？”
她记得林清澜以前常来丹霞峰讨要丹药，每次都是趾高气昂，稍有不顺便要发火。但偏偏天赋又高得吓人，让人骂也不是，捧也不是。
“也罢，去看看。”老妪放下玉壶，身形化作一道青烟消散。
主峰，宗主殿。
玄青真人正在与两位长老商议宗门大比事宜。剑意爆发的刹那，三人同时住口。
“这是……”一位长老惊疑不定。
“先天剑体。”玄青真人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远方。那里，林清澜洞府上方的天空，还残留着淡淡的剑气痕迹，如云絮般缓缓飘散。
他脸上神色复杂。
有欣慰，自己这个弟子，终于激发出了真正的天赋。
有疑惑，林清澜明明修炼的是《九天玄女经》，为何会突然转修剑道？而且从这剑意的纯粹程度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还有一丝……无奈。
这丫头天赋是够了，可惹事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光是这个月，就毁了一座山，炸了一个练剑坪，现在又把洞府给掀了屋顶。
“宗主，您看……”另一位长老小心翼翼问道。
玄青真人沉默片刻，轻叹一声:“毕竟是先天剑体觉醒，我等理应前去查看。走吧。”
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殿外，两位长老连忙跟上。
……
林清澜洞府前，此刻已聚集了七八道身影。
最先到的是传功阁守阁长老，他悬在半空，负手而立，静静看着下方那个破了个大洞的洞府，眼中若有所思。
接着是执法长老，他落地后先扫视四周，满地碎石，剑气残留，洞府外墙布满细密剑痕。看到这些，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药堂长老是第三个到的。她没说话，只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对着空气轻轻一吸。一缕淡金色的剑气被吸入瓶中，玉瓶顿时泛起微光。
“好纯粹的剑意。”老妪点头，“确实是先天剑体，而且已经凝练出自身剑意了。这丫头……不简单。”
话音未落，三道流光自天而降。
玄青真人落地，身后跟着两位长老。他一出现，在场众人纷纷行礼:“宗主。”
“嗯。”玄青真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洞府上，“清澜在里面？”
“应该是。”守阁长老道，“剑意就是从这洞府中爆发的，现在气息已经平稳了。”
玄青真人点点头，抬步向洞府走去。
洞府石门紧闭，其实关不关都一样，屋顶那个大洞已经让这洞府毫无隐私可言。但玄青真人还是抬手，准备敲门。
手举到一半，忽然顿住。
因为他听见洞府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穿衣服。
玄青真人犹豫了一瞬。
按理说，弟子洞府，尤其是女弟子洞府，即便是宗主也不该擅闯。但此刻情况特殊，先天剑体觉醒乃是大事，而且这动静……
“罢了。”
玄青真人最终还是推开了石门。
吱呀——
石门开启的瞬间，洞府内的景象映入众人眼帘。
静室中央，站着一个身影。
青丝如瀑，肌肤胜雪，修长笔直的双腿在破损的月光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而身上……只剩一件水蓝色的肚兜，以冰蚕丝织就，绣着繁复的防御阵纹，此刻正随着洞府内残留的剑气余波轻轻飘动。
林清澜显然刚换好衣服，或者说，刚准备换衣服。她手里正拿着一件月白劲装的裤子，一条腿已经伸进去，另一条腿还露在外面。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她动作一顿，抬起头。
四目相对。
洞府外，几位长老也看到了这一幕。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只有风吹过屋顶破洞的呜呜声，还有远处鸟雀的鸣叫。
玄青真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被严肃取代。他轻咳一声，目光移向别处，同时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衣物。
那是一件女式道袍，样式……颇为特别。
粉色的底，袖口和裙摆绣着淡黄色的花瓣，衣襟处还缀着几颗小巧的珍珠。整体风格清新可爱，看起来像是给十三四岁、刚刚踏入仙门的豆蔻少女准备的。
“穿上。”玄青真人将道袍递过去，语气是一贯的威严。
林清澜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兜，一条腿在裤子里，一条腿在外面，手里还提着裤腰。
又看了看师尊递过来的那件粉嫩嫩、花瓣飘飘的道袍。
沉默三息。
然后她松开了提着裤腰的手。
裤子滑落在地。
玄青真人瞳孔微缩，下意识要移开视线，却见林清澜已经伸手接过了那件粉色道袍。
动作自然，神情平静，仿佛此刻自己不是只穿一件肚兜站在师尊和几位长老面前，而是在自家卧室换衣服。
她展开道袍，看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但没说什么。抬手，穿衣。
先穿左袖，再穿右袖。粉色的布料滑过肌肤，遮住了水蓝肚兜和裸露的肩膀。接着是系带——胸前，腰间，每一个结都打得一丝不苟。
最后，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裤子，当着玄青真人的面穿上，系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扭捏或羞怯。穿好后，林清澜还抬手理了理衣襟，将有些歪斜的珍珠摆正。
“好了。”
她抬起头，看向玄青真人。粉色道袍穿在她身上，虽然样式可爱，却被她清冷的气质衬出几分奇异的反差感。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严肃表情，又像是大人被迫穿上了童装。
洞府外，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执法长老嘴角抽搐，传功长老眼中闪过讶异，药堂长老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清澜，这丫头，怎么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那个林清澜，若是被人看到这副模样，怕是早就尖叫怒骂，或者羞愤欲死了。哪会如此平静地穿衣，甚至……还理了理衣襟？
玄青真人也被林清澜这反应弄得一愣。他本以为这丫头会恼怒，会质问，会羞愤，却没想到她如此坦然。
“师尊，诸位长老。”林清澜拱了拱手，动作标准，语气平淡，“找弟子何事？”
玄青真人回过神，轻咳一声，正色道:“方才那道剑意，可是你所发？”
“是。”
“你觉醒了先天剑体？”
“是。”
“何时开始转修剑道的？”
“七日之前，从传功阁拓印《青玄剑典》开始。”
一问一答，简洁明了。
玄青真人眼中光芒闪烁，缓缓点头:“七日凝练剑意，激发剑体……很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下次修炼，尽量控制力道。洞府修缮需要贡献点，从你月例中扣除。”
“是。”林清澜应道。
“另外……”玄青真人看着林清澜身上那件粉色道袍，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这件衣服……你若不喜欢，可以换掉。”
林清澜低头看了看，摇头:“无妨，能穿即可。”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玄青真人沉默片刻，最后只说了句:“你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离开。
几位长老见状，也纷纷告辞。只是临走前，都多看了林清澜一眼，眼神各异。
很快，洞府前恢复清净。
林清澜站在破损的静室中，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粉嫩嫩、花瓣飘飘的道袍。
良久。
“品味真差。”
她低声吐出四个字，却也没脱下的意思。转身走到蒲团残骸旁，盘膝坐下，继续闭目调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