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的意识是在一阵柔软的摇晃中退场的。
而魏文熙则是被一阵极有节奏的“咔哒”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公寓阳台的吊椅里——不是沙发，是吊椅。藤编的椅面还带着夜露的微凉，夜风还没完全褪去，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吹得椅背轻轻摇晃，那“咔哒”声就来自吊椅晃动时金属关节的摩擦，规律得像某种计时器。
晨光从东边的天际线漫进来，像融化的金子，给整个阳台镀了一层淡金色的滤镜。凌轩背对他站在栏杆旁，单手扶着冰凉的栏杆，指节微微泛白，另一只手拿着平板，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正在放大一张武器设计图。阳光落在他的耳廓和发梢，绒毛都看得清晰，像给那副总是波澜不惊的侧脸镀了一层柔光滤镜——却依旧是一副“千亿合同审查中”的专注神情，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数据的运算。
魏文熙愣了半秒，低头确认：自己身上盖的不是薄毯，而是一件深色外套，布料粗糙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显然是某人随手扔过来的，上面还残留着被汗水浸透后又风干的僵硬痕迹。
他揉了揉太阳穴，指腹按到酸胀的神经，肌肉传来的酸痛感比上次更甚，尤其是被黏液腐蚀过的脚踝，一动就隐隐作痛——这都在提醒他：昨晚那场“黏菌歼灭战”不是梦。而自己主动“摇人”的屈辱画面，更是清晰得能在脑子里抠出三室一厅，连白玫那句软糯的“好脏”都像还在耳边打转。
不过，这次虽然屈辱，但有效。
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面对“白玫”不再是单纯的被动，而是开始掌握了一点点“切换”的主动权，像个刚学会骑自行车的人，虽然摇摇晃晃，却真切地摸到了平衡的诀窍。
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小的得意，像揣了颗偷偷藏起来的糖，甜意压过了羞耻。
“醒了？”凌轩头也不抬，声音透过晨雾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他侧身看向魏文熙，将一份报告递给了对方，“你的复盘报告。”
魏文熙哼了一声，带着几分“老子这次也算立功了”的骄傲，伸手拿起报告。纸张边缘有些卷翘，是被人反复翻阅过的痕迹。
然后，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报告里是一连串的扎心数据和点评，字迹比上次更潦草些，像是凌晨赶出来的：
“第一阶段，魏文熙主导。战术选择：‘风刃切割’，成功率0%。实际效果：制造噪音78分贝，惊动目标，导致异怪防御机制全面激活，并将任务难度从‘潜入破坏’提升至‘强攻突围’，体现了被观测对象强大的逆向思维和临场应变能力（被迫版）。”
“突围阶段：选择硬扛腐蚀性黏液进行突破，魔力消耗达标准值的180%，导致主武器‘玫魂’被污染及吞噬。该决策极不理智，属于典型的‘莽夫行为’，但勇气可嘉（此处勇气值+1）。评估：有勇无谋。”
“决胜阶段：在武器丢失、魔力告急的绝境下，被观测首次成功实施‘主动人格切换’。该决策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具备实战可行性。战术决策评分：S。”
报告的最后，是一个综合评价“A-”，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考虑到观测对象在战术上的重大突破，酌情将执行层面的‘C’级表现上调。另：武器损耗，维修成本12800元；考虑到被观测对象的突破进展，应给予奖励，故最终欠款缩减为4800元。”
魏文熙看完，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像是有只啄木鸟在里面疯狂啄木头，眼前阵阵发黑。
“凌轩！你他妈这是人话吗？！”他气得一把将报告拍在桌子上，纸张“啪”地一声反弹起来，边角差点刮到他的脸，“老子辛辛苦苦消灭异怪，又是丢武器又是被那黏糊糊的玩意儿恶心，最后还他妈欠你四千八？！你这是剥削！赤裸裸的剥削！”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凌轩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像一潭深水，“事实就是，你的上半场打得一塌糊涂，但下半场的换人决策非常英明。这证明你的战术头脑已经开始超越你的格斗本能。值得肯定，但不能骄傲。”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欠款，可以通过后续表现抵扣。”
魏文熙张了张嘴，愣是没找到半个能反击的字——对方摆事实列数据，他这口怒气撞上去只能原地反弹，憋得胸口发闷，最后只能把话全咽回喉咙里，化作一声闷哼，震得胸腔嗡嗡响。
他只能拿起桌上那瓶还没开的运动饮料，拧瓶盖时用了吃奶的劲，“嘭”的一声，泡沫顺着瓶口溢出来，然后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把所有的不爽都压了下去，却压不住耳根的热度。
【魏文熙的内心十分不爽：等着！老子迟早有一天，要骑到你头上！】
这股不服输的劲头，像给发动机加了油门，让他对训练和变强产生了更强烈的渴望——至少得先把那四千八的欠款还上。
“不过，”凌轩话锋一转，从旁边拿起另一个平板，屏幕亮着，划开一张三维设计图，“武器损坏了，确实是个问题。所以我连夜联系了一家工坊，定制了一套方案。”
魏文熙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刚才的怒火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全息投影在两人之间展开，半空中悬浮着一把改进后的全新武器，比“玫魂”更酷炫，更具杀伤力。它通体呈暗银色，像淬了月光的金属，刀锋上流转着粉色的魔力纹路，像血管里流淌的能量，造型比之前更凌厉，刀柄末端还有一个类似扳机的结构，透着一股高科技的冷感。
“‘玫魂二代’，暂定名。”凌轩的指尖在投影上点了点，介绍道，“使用特殊工艺锻造，重量减轻30%，方便你这种力量型选手挥舞，强度提升50%，抗腐蚀性能增强，避免再被黏菌之类的异怪损坏。核心升级在于，它拥有两种形态。”
他手指一划，设计图上的镰刀开始变形，关节处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像精密的机械在运转。
魏文熙看着那对帅气的镰刀，眼睛都直了，呼吸都忘了，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武器吗？既能砍人，又能耍帅！
“这个怎么搞到？！”他激动地问，声音都有些发颤，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节泛白。
“材料费和加急费我已经付了。但有个问题，”凌轩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晨光，“但那边需要采集你的身体数据，特别是变身形态下的‘魔力共鸣频率’和‘变身协同数据’，来对武器进行最后的校准。她们提供了一个专门的校准地点。”
“在哪？我们现在就去！”魏文熙已经迫不及待了，从吊椅上弹起来，动作太猛差点被藤条勾到衣服，“别说是校准，就算是让我去拆弹我都去！”
凌轩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眼神里却似乎藏着点什么，像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暗流。
“魔法少女协会旗下特约工坊——‘月光蔷薇’高级定制会所。”
“那是什么地方？”魏文熙一愣，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奇怪。
“一家……服装店。”
半小时后，变身后的魏文熙，黑着脸，被凌轩带到了一家开在商业街黄金地段的、外表看起来卖裙子的、橱窗里的模特都戴着钻石项链的、一看就贵得离谱的店门口。
这家店的门面是梦幻的粉紫色调，墙面上爬满了人工编织的蔷薇花藤，每一片叶子都闪着珠光。橱窗里展示着各种华丽的、缀满蕾丝和蝴蝶结的小裙子，有的裙摆大得像朵盛开的花，有的领口镶着水钻，每一个假人模特都顶着精致的假发，涂着鲜艳的口红，散发着“老娘很贵，非请勿碰”的气息。
“你确定不是拿我寻开心？！”魏文熙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银牙都快咬碎了，“这就是你说的校准地点？我看这分明是你早就想好要坑我来买裙子的地方！”
凌轩率先推门，门上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协会为了掩人耳目，把工坊伪装成服装店。老板是装备部外聘顾问，也是协会认证的量体师，技术过硬，就是副业有点……跨界。”
店内灯光柔和，暖黄色的光线从水晶吊灯上洒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玫瑰香水和布料的混合香气。一个穿着哥特装、妆容冷艳的御姐迎了上来，她头发染成了酒红色，嘴唇涂着哑光黑，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气场全开。
“凌先生，量体室已准备好。”她的声音带着点烟嗓，像磨砂纸擦过红酒杯。
她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凌轩背后那颗探头探脑的银发脑袋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魏文熙今日穿着凌轩随手递给他的连帽卫衣——帽子几乎拉到鼻尖，只露出一双粉色的眼瞳，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着细碎的光影，像只误闯狼窝的猫，怯生生的又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四周。卫衣是凌轩的尺寸，宽大得能当裙子，下摆盖到大腿中段，走路时衣摆随她半步一蹭，活脱脱“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透着股笨拙的可爱。
莉莉姐挑了挑眉，眸底掠过一丝玩味：这就是新人？真人倒像只炸毛奶猫，和资料里的介绍比起来，反差要大得多。她红唇一勾，故意拖长尾音，语气带着调侃：“小妹妹，别怕，我们不吃人，只量三围。”
“三……三围？！”魏文熙瞬间后背发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往凌轩背后缩了半步，然后一脸疑惑地看向凌轩，毕竟当时可没说要量三围。
但她最终还是在凌轩“数据采集很重要”的眼神和“武器不想要了？”的无声威胁下，半信半疑地跟着莉莉姐走了进去，像只被押赴刑场的羔羊。
“麻烦了，莉莉姐。”凌轩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对魏文熙说，“进去吧，你需要配合她们完成数据采集，很快就好。”
魏文熙看着莉莉姐身后那间挂着粉色蕾丝帘子的试衣间，帘子上还绣着小蔷薇，感觉自己像是要走进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还是粉色的那种。
她深吸一口气，为了那把帅气的镰刀，为了摆脱“欠款四千八”的困境，认了！
她走进试衣间，里面果然别有洞天。外面看着像试衣间，里面却大得惊人，墙壁上布满了各种精密的感应器，像无数只眼睛，中央还有一个圆形的升降台，台面光滑如镜，倒映出她紧张的脸。
她按照指示站了上去，脚刚踩上去，台面就微微亮起，发出柔和的白光。
“开始喽。”
试衣间外传来莉莉姐的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下一秒，无数道柔和的蓝色光线从墙壁上射出，像无形的卷尺一样，开始扫描魏文熙的身体，从脚尖到头顶，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连蝶翼上的纹路都被扫了三遍，痒痒的。
“很好，现在，要开始激活你的核心喽，需要你稍微调动一下魔力。”
莉莉姐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带着点操作仪器的“滴滴”声。
魏文熙：“……”
激活核心？这跟采集数据有什么关系？
她正准备开口询问，忽然，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核心”中涌出，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防线。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再一次，不听使唤了，意识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随之飘散。
“现在开始活动一下身体，转个圈，抬抬胳膊，让感应器记录一下魔力流动轨迹哦。”
白玫闻言，眨了眨明亮的粉色眼瞳，眼尾的亮片闪了闪，对着隐藏摄像头送出了一个完美的wink，甜得能齁死人。
紧接着，她双手举过头顶，交叉成心，比出了一个大大的、充满了少女活力的爱心，连蝶翼都配合地展开，扇出粉色的光粉。
“阿轩～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很可爱呀？”
白玫欢快的声音，透过帘子，清晰地传到了外面，甜得像加了三倍糖的草莓酱。
试衣间外，正在和莉莉姐交谈设备参数的凌轩，动作一顿，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莉莉姐则是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在手里的终端上记录着：“……魔力波动稳定，情感共鸣强烈。数据采集完毕。看起来，这位新的魔法少女，很喜欢在她的‘经纪人’面前表现呢，核心反应比以前记录的任何一个魔法少女都要活跃。”
面对莉莉姐的调侃，凌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晃动的粉色帘子，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当魏文熙的意识再次回归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公寓。他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手里……却拿着一张烫金的贵宾卡，卡面还嵌着细小的水钻。
卡片上印着“月光蔷薇”四个花体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凭此卡可享全场新品七折优惠哦亲~”。
他的记忆是碎片化的，却又无比清晰：在那个该死的试衣间里，白玫接管了身体，然后，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记得”白玫兴高采烈地试穿了店里好几件新款的小裙子，有蓬蓬裙、吊带裙、还有件缀满珍珠的洛丽塔，对着镜子不停地转圈圈，裙摆飞起来像朵花。
当时，凌轩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偶尔在莉莉姐问起“这件怎么样”时，给出“还行”、“太花了”、“裙摆短了点，不利于战斗”之类的评价，像个陪女生逛街的无奈友人。
最后，凌轩刷卡买下了一件白色的、带着蕾丝花边的连衣裙，莉莉姐还“贴心”地帮白玫办了这张贵宾卡，说“以后凌先生带你来买装备（裙子）更方便”。
魏文熙拿着那张卡，手在微微颤抖，指尖冰凉。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脱轨的路上越走越远，正在滑向更深的深渊。
“叮咚——”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