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熙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他今天一整天，就像个提线木偶，被“白玫”这个身份耍得团团转。现在变回来了，还要为“她”的后续服务打工？
门都没有！
“不戴！”魏文熙一口回绝，梗着脖子吼道，“谁爱戴谁戴去！让你的‘白玫’自己戴！老子下班了！”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有气势，很有骨气，像只炸毛的野猫，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凌轩闻言，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魏文熙的怒火在他面前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白玫无法在常态下出现，所以无法采集基准值。这个逻辑很难理解吗？”
一句话，不重，却像根细针，精准地戳破了魏文熙的火气，把他到了嘴边的狠话全噎了回去。
凌轩顿了顿，似乎在评估魏文熙的情绪阈值，随即补充道：“数据采集是全自动被动模式，不会影响你任何正常活动。你可以戴着它打游戏。”
他抬下巴指了指电视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最新款格斗游戏《三国争雄8》的开始界面，正是魏文熙念叨了一个月的那款——之前因为零花钱被其他预算占了大半，他一直没舍得入手。
“而且，我刚刚预订了‘食神’的至尊海鲜披萨套餐，二十分钟后送到。”
魏文熙的怒火，在听到“三国争雄8”和“至尊海鲜披萨”这两个关键词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前者是他心心念念的快乐源泉，后者是打赢架才敢奢侈一把的庆功标配，两个诱惑凑在一起，他那点骨气瞬间就扛不住了。
“……就这一次！”魏文熙磨着后槽牙，一把抓过那个感应器，“咔哒”一声扣在手腕上，然后气冲冲地拿起游戏手柄，一屁股陷进沙发里，屏幕上的武将随着他的动作“唰”地拔出了刀。
凌轩点点头，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立刻被无数条跳动的曲线和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占满，像一张无声的网，悄无声息地铺开。
一个平静的夜晚，就这么开始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接下来的几天，魏文熙和凌轩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
说冷战，也不完全准确。因为凌轩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依旧按时准备三餐，早上会把温热的牛奶为魏文熙准备好，傍晚会提醒魏文熙补作业，晚上还会端着切好的水果送到他房间——只是水果盘里老是牛油果和蓝莓，绿得发涩，酸得掉牙。
但魏文熙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比如，现在他打游戏的时候，凌轩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凑过来看两眼，点评一句“打法太莽，没章法”，甚至会拿起另一个手柄跟他对打两局。
他只会安静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规律的“嗒嗒”声，像某种精密仪器在运转。魏文熙有一次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只看到屏幕上是一个精细的3D建模，赫然就是“白玫”的样子。凌轩正在调整模型裙摆上的一个蝴蝶结参数，旁边的数据框里标注着“风阻系数”“魔力逸散率”等他完全看不懂的词，仿佛“白玫”不是一个身份，而是一件需要打磨的精密器械。
那一瞬间，魏文熙手里的游戏角色被对手抓住破绽，一套连招打得血条见底。他盯着屏幕上“失败”的字样，心里那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又冒了起来——他在这儿为了虚拟的胜负拼得手心冒汗，他兄弟却在旁边给一个“虚拟偶像”调裙子？这算什么事儿啊！
再比如，吃饭的时候。以前凌轩虽然也注重营养均衡，但偶尔还是会陪他吃点垃圾食品，比如周末晚上偷偷点个炸鸡，两个人窝在沙发上啃得满手油。但现在，他家的餐桌已经彻底变成了“白玫专属营养餐”的实验基地。
“根据数据显示，高蛋白和复合维生素，有助于提升魔力核心的稳定性。”凌轩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盘白水煮的鸡胸肉和一碗西兰花推到魏文熙面前，翠绿的西兰花上还带着水珠，看着就没胃口。
魏文熙看着那盘绿油油的东西，又看了看自己碗里那几根可怜的鸡丝，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失去了色彩。他想吃的是红烧肉，油亮亮的酱汁裹着肉块，咬一口能流油；是可乐鸡翅，甜丝丝的带着点辣；是水煮鱼，麻麻辣辣的能冒汗。
“这些……”凌轩指了指桌上的健康餐，“是为了你好。
又是这句“为了你好”。魏文熙知道，凌轩说的是实话。为了“白玫”好，就是为了他好。可这道理，他越听越憋屈，像吞了口没嚼烂的青菜，梗在喉咙里。
这种憋屈，在周五的深夜，达到了顶峰。
魏文熙打了一晚上的游戏，肚子饿得咕咕叫，像揣了只青蛙。他轻手轻脚地溜进厨房，从柜子最里面摸出他藏起来的最后一包泡面——这是他对抗健康餐的最后防线，是藏了好几天的宝贝。
他烧上水，打上火，撕开调料包，那股混合着油脂和香精的、充满罪恶感的香气飘出来的瞬间，魏文熙感觉自己快要活过来了。就在他准备敲一个灵魂之蛋进去的时候，厨房的灯“啪嗒”一下亮了。
凌轩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站在门口，头发有些凌乱，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样子柔和了些，却依旧皱着眉，看着魏文熙手里的泡面，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赞同，像看到了什么不符合参数的异常数据。
“你在做什么？”
“宵夜。”魏文熙理直气壮，像个护食的野猫，把泡面桶往怀里拢了拢，已经做好了唇枪舌战的准备，“我饿了。”
凌轩的目光在那包色彩鲜艳的泡面包装上停留了两秒，包装上的“红烧牛肉”四个字格外刺眼。然后他缓缓开口，语气是一贯的平静：“高油、高盐，营养成分单一。对身体有负担，偶尔吃一次可以，不能当常态。”
魏文熙准备好的一肚子反驳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以为凌轩会像前几天一样，搬出那一套“魔力核心”“数据稳定”的大道理，然后强行把泡面没收，换成那盘草一样的沙拉。但没有。
“……哦。”魏文熙看着凌轩，有些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低头把鸡蛋磕进锅里，蛋黄在沸水里轻轻颤动，像个小太阳。他又从冰箱里摸出一根火腿肠，剥开，“啪”地丢进去，溅起一点水花。
整个过程，凌轩就靠在另一边的料理台上喝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操作，没有阻止，也没有催促。厨房的白炽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忙碌，一个静立，倒有了点久违的默契。
这种沉默的默许，比激烈的争吵，更让魏文熙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像喝了口加了糖的柠檬水，酸里带点甜，还有点涩。
他把煮好的面捞进碗里，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人直咽口水。他端着碗，路过凌轩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明天的训练要加量。”凌轩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魏文熙一愣，抬头看他。
“把今天摄入的超标热量消耗掉。”凌轩放下水杯，补充了一句，语气理所当然，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公式。
“……靠！”魏文熙低骂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心里那股憋闷感，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不少。
这才是他熟悉的凌轩。总有办法让他无可奈何，却又无法真正生气。
他端着他的豪华版泡面，回到了客厅。面还是那个味，甚至因为刚才那点小插曲，更香了。
他吸溜了一大口，热气熏得他眼睛有点发酸。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们还住在旧房子的时候。那时候凌父总说男孩要穷养，两人手里的零花钱少得可怜，一包泡面，两个人分。凌轩总是会把面多捞给他，自己只喝点汤，还说“我不爱吃这个，太咸”。
那时候，凌轩不会跟他讲什么营养均衡，不会分析什么能量转化。他只会说：“多吃点，明天打架有力气。”
魏文熙看着空无一人的沙发，凌轩已经回房间了。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墙上，像片小小的星空。
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失去一些比红烧肉和游戏，要重要得多的东西。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从那个叫“白玫”的女孩出现之后，开始的。
另一边。
凌轩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却没有立刻打开电脑。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落在他低垂的脸上，在镜片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拿出那个黑皮封面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封面上没有字，边角已经被磨得有些发亮。
【魏文熙观察日志】
【日期：X月X日，天气：晴，情绪：低落】
【事件记录：目标深夜试图摄入高风险垃圾食品（方便面）。采取温和劝导策略，未进行强制干预。目标表现出短暂的意外，但最终接受了“增加训练量”的对冲方案。】
【行为分析：目标近期的负面情绪，并非源于对特定食物的渴望，也非对“健康餐”的单纯抵触。强制干预只会加剧其逆反心理。其情绪低落的根源，可能在于感知到关注度的转移。】
凌轩停下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他回想着这几天魏文熙的种种表现：打游戏时莫名的烦躁，输了会把手柄往沙发上一摔；吃饭时对着西兰花欲言又止，筷子在盘子里戳来戳去；以及刚才在厨房里，那像是准备吵一架却又落空的、复杂的眼神，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魏文熙变得更强，更安全。所有的资源、数据、分析，都投入到了“白玫”身上，因为“白玫”是魏文熙最强大的武器，也是最脆弱的软肋。从逻辑上讲，这没有任何问题，像一道完美的公式，每一步推导都严丝合缝。
但魏文熙，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凌轩的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台灯的光在他眉间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完美逻辑链条里，似乎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变量——魏文熙本身。
他不是数据，不是模型，不是需要优化和管理的“项目”。
他是他的兄弟。
凌轩拿起笔，在笔记本的最后，划掉了之前写下的“解决方案”，重新写下了一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