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轻轻带上门,将房间内那片混乱的战场暂时隔离。
客厅里,微波炉“叮”的一声结束了工作,将那盘烤翅加热到了香气逼人的巅峰状态。油脂滋滋沁出表皮,混着孜然与蜂蜜的焦香在空气中炸开,连地板缝里似乎都飘着肉香。
这一次,除了最开始的状况有些出人意料外,其实也还好。毕竟,这种“兄弟变身”的离谱状况,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上回在学校的突然变身,可比现在棘手多了。
他靠在魏文熙的房门上,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指腹抵着突突跳动的青筋,强迫自己快速整理思绪。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却压不住脑海里反复闪回的画面。
床上那个……她。
那双因为羞愤而水光潋滟的粉色眼眸,像是盛着揉碎的晚霞,水汽漫过瞳仁时,连带着睫毛都凝着细碎的光;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俏脸,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根,像被夕阳吻过的云朵;还有那句色厉内荏的“威胁”,尾音带着点没藏住的哭腔,像只炸毛却没什么杀伤力的小猫。
可爱?
他刚才的大脑,竟然又一次将这种行为,标记为了“可爱”。
凌轩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热气差点让他呛到。他用力闭了闭眼,将这个危险的、毫无逻辑的判断强行压下去——就像删除错误代码一样,干脆利落。现在不是思考哲学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魏文熙的情绪危机。
他冷静地复盘了现状:
一,魏文熙可能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导致再次被动变身,但意识清醒。不过这也说明了主意识对身体的掌控力在减弱,长期下去可能会有其他不好的隐患。
二,他(她)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极度抗拒和羞愤。这种负面情绪可能会加剧魔力紊乱,让核心过载。
三,最关键的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本矛盾——魏文熙对自己为“白玫”投入过多资源的不满——还未解决。这就像个定时炸弹,不拆开会一直炸。
想到这里,凌轩的目光落在了微波炉旁那盘香气四溢的烤翅上。金黄色的表皮泛着油光,边角微微焦脆,是魏文熙最爱的微辣口味。或许,食物是重启沟通的第一步。毕竟,胃舒服了,脑子才容易冷静。
房间内,魏文熙在发出那声悲痛欲绝的哀嚎后,便将自己重新裹进了被子里,缩在床角自闭。被子上印着的卡通恐龙图案被她压得变了形,一只恐龙的眼睛正对着天花板,仿佛在替她控诉命运的不公。
她的内心,是一片世界末日后的焦土。
完了,全完了。
被看光了,被抱了,还他妈是以这副穿男装的鬼样子!T恤空荡荡地晃着,短裤松垮垮地挂在腿上,刚才凌轩那眼神,简直像在看什么稀奇物种!
但随着最初的恐慌和羞耻感慢慢退潮,一股熟悉的、属于不良少年的狠劲又占了上风。怕什么?不就是变了个身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凌轩那小子要是敢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大不了就揍到他不敢为止!之前他还欠了不少“旧账”,正好一起算!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憋屈倒是散去了不少。可一想到刚才那个充满力量和温度的拥抱——凌轩的胳膊那么结实,隔着T恤都能感觉到肌肉的硬度,还有他身上那股清冽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烤翅味……她又觉得脸上开始发烫,像被暖气片烫过似的。
更要命的是,脑海深处,“白玫”那个恋爱脑还在小声嘀咕:【阿轩的怀抱……好温暖……比棉花糖还软……】
“闭嘴啊你!”她忍不住在心里咆哮,并集中意志强行将探出头的“白玫”摁回去。
就在这时,那股该死的、霸道的烤翅香味,再一次穿透了门缝,像长了爪子的小妖精,顺着鼻腔往肺里钻。孜然的辛香混着蜂蜜的甜,勾得唾液疯狂分泌,连带着肚子都开始抗议。
“咕……咕噜噜……”
声音响得像在敲鼓,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的尊严和胃,再一次展开了惨烈的搏斗。但这一次,因为有了之前被烤翅“收买”的经验,尊严的抵抗并没有那么坚决——反正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吵架嘛。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为了烤翅屈服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咚,咚。”
力道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魏文熙浑身一僵,像被按了暂停键,把被子裹得更紧了,连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烤翅热好了。”门外,是凌轩那该死的、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我放在门口,你出来拿。吃完,我们谈谈。”
“谈个屁!老子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她嘴上虽然硬气,但耳朵却诚实地捕捉着门外的动静,连凌轩呼吸的频率都听得分明。
“那我就端进来,我们边吃边谈。”凌轩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敢!”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变调。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了钥匙准备插入锁孔的“咔哒”声。
“等等!”魏文熙瞬间投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放门口!老子自己拿!”
“好。”
门外传来盘子放在地板上的轻响,还有凌轩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步步退回客厅。魏文熙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确认脚步声停在沙发附近,才像只偷油的耗子,裹着被子挪到门边。她先从门缝里往外瞟了瞟,看到凌轩正背对着房门坐在沙发上,才飞快地拉开一条缝,用脚尖勾住盘子往屋里拖,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然后“咔哒”一声反锁了房门。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炸开,蜂蜜的甜裹着微辣的孜然,表皮脆得咬下去“咔嚓”响,里面的肉却嫩得流汁。她三两口啃完一根,感觉自己那颗差点爆炸的心,总算被这人间烟火气给拉了回来。
几根烤翅下肚,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她知道,今天这事躲不过去。凌轩这小子的脾气她最清楚,不把问题解决了,他能跟你耗到天荒地老。
她心一横,把最后一根烤翅的骨头扔到盘子里,用袖子擦了擦嘴,直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当然,身上还裹着那床被子,像个裹着袈裟的企鹅。
客厅里,凌轩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温水,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他似乎一直在等她,指尖轻轻搭在杯沿上,目光落在虚空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她这副“罗马式”的打扮——被子拖在地上扫出一道痕迹,上面的图案歪歪扭扭地贴在背上——凌轩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但还是忍住了吐槽的欲望,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
魏文熙昂着头,像一只高傲的企鹅,裹着被子挪了过去,重重地坐下。被子边角扫过茶几,带倒了凌轩放在上面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说吧,想谈什么?”她摆出一副“老子奉陪到底”的架势,双手抱胸(虽然被被子裹着看不出来),下巴抬得老高。
凌轩看着她,那双浅棕色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剩下一种让魏文熙看不懂的认真,像在分析一道极其复杂的魔法公式。
“关于你下午说的,‘我对她真好’。”凌轩开门见山,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实验报告,“我承认,我最近花在‘白玫’身上的精力,确实很多。”
魏文熙心里一紧,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没吭声,只是把被子又裹紧了一点,恐龙的脑袋被她压成了扁平状。
“我的出发点,是提升你的战斗装备,确保你的安全。”凌轩顿了顿,指尖在杯沿上轻轻划了一圈,“白玫形态是你安全的保障,优化她的装备,本质上是在强化你的战斗力。这一点,我的逻辑没有问题。”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上,语气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但……对不起,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和“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让魏文熙准备好的一肚子反驳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搬出一堆数据论证自己的合理性,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承认。
“对我来说,‘白玫’是你,你也是‘白玫’。”凌轩看着她,眼神真诚得让她有些慌乱,“她是你的战斗形态,是你的武器和铠甲。我对她好,就是在对你好。但你似乎不这么认为。”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在你看来,她好像是另一个人,一个……抢走了我注意力的……竞争者?”
虽然用词很奇怪,但这番话,却精准地戳中了魏文熙心里最别扭的那个点。就像小孩子一样,当妈妈把他的零食分给邻居家的小孩时,明明知道没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委屈。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一半是心事被戳穿的羞窘,一半是被说中后的恼怒。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梗着脖子反驳,声音都有点变调,“老子会跟自己吃醋?你脑子被异怪啃了?”
因为情绪激动,她猛地一挥手,裹在身上的被子瞬间滑落了大半,露出了那件空荡荡的黑色T恤。领口本就宽大,这下更是顺着她圆润的肩头滑下去,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锁骨的弧度像月牙儿似的,那枚精致的粉痣就缀在月牙下方,像不小心滴上去的胭脂。
凌轩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和那片“春光”撞了个正着。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半秒。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目光在那枚粉痣上停了零点几秒,又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移开,落在墙上的挂钟上。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神经上。
他的耳朵却不争气地开始发烫,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红。
魏文熙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异样,她还在为被说中心事而恼羞成怒。手忙脚乱地把被子重新拉上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总之,老子就是觉得你不爽!你一天到晚研究那些裙子、翅膀,跟研究你老婆似的!恶不恶心!”
她越说越气,又“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凌轩的鼻子控诉。因为站起来的动作太猛,那条本就形同虚设的运动短裤,在她纤细的大腿上晃了晃,边缘下若隐若现的白皙腿根,像雪后初融的痕迹。
凌轩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被强行输入大量无关数据,运算速度急剧下降。那些该死的视觉信息——滑落的领口、锁骨上的痣、晃动的短裤边缘——像病毒一样侵占着他的内存,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解析魏文熙话里的深层含义。
“够了!”
凌轩猛地站起身,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和沙哑。水杯被他带得晃了一下,水溅出来几滴,落在茶几上。
魏文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像被按了暂停键,举着的手僵在半空,骂人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凌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衣柜——那里挂着他买的白玫战斗裙,此刻却成了他转移注意力的救命稻草。
“魏文熙,”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个字都像是被磨过,“为了……为了我们能进行一场有效的、互相尊重的沟通,也为了最基本的……仪容雅观。”
他抬起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指向魏文熙房间的方向。
“我建议你,立刻,马上去换一套合身的衣服!”
魏文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自己房间里那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柜。里面有粉色的蕾丝裙、蓝色的卫衣、白色的休闲裤……全是凌轩之前以“白玫必需品”“伪装身份”等各种名义买的。
她愣住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穿着有多么……不妥。宽大的T恤松松垮垮,短裤几乎被被子遮住,刚才激动之下还差点走光……凌轩那脸红耳赤的样子,难道是因为……
后知后觉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脖子根,连耳朵尖都像着了火。
“啊——!”
一声堪比海豚音的尖叫划破夜空,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谈心,什么兄弟情了,抓起滑落的被子,像只被火烧屁股的兔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甩上门,反锁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凌轩你个变态!流氓!”
门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翻箱倒柜的声音,像是在拆房子,伴随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和魏文熙气急败坏的嘟囔。
“……”
凌轩独自一人站在客厅,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身心俱疲。他瘫倒在沙发上,用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手背的温度烫得惊人。
他想,这场史上最尴尬的谈心,大概是进行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