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室内，突然陷入一片寂静，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
凌轩最后那句“变成聚光灯下的焦点”，像一枚精准制导的炸雷，在魏文熙的耳边轰然炸响。声波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魏文熙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僵成了块铁板，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人用格式化程序清空了所有文件，只剩下几个加粗的、血红色的关键词在颅腔里疯狂滚动：
聚光灯？
焦点？
魔法少女白玫？
几秒钟后，当这些词汇终于在她的脑海里排列组合成一句完整的话时，魏文熙“蹭”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快，仿佛屁股底下装了根压缩弹簧，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的文件边角。
“你他丫的说什么？！”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劈了叉，像被砂纸磨过的钢管，“让老子……不是，让白玫……去当焦点？当什么焦点？马戏团的猴子吗？！”
凌轩看着她这副炸毛的样子，平静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在陈述一件“今天午饭吃面条”般的小事：“不是猴子，是偶像。或者说，英雄图腾。一个官方认证的、能给民众带来安全感的精神象征。”
“偶像你个大头鬼！”魏文熙彻底抓狂了，她在作战室里来回踱步，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焦躁地撞栏，“你知不知道偶像是干嘛的？是要上电视的！是要印在海报上的！是要被一群人围着喊‘卡哇伊’的！你让老子，一个堂堂男子汉，校门口的扛把子，去干这个？！”
她的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播放起了未来可能发生的恐怖画面。
画面一：江城市中心最大的LED广告牌上，魔法少女白玫正眨着粉色的眼睛，比着爱心，旁边一行大字：“守护你的微笑，白玫与你同在~kira~☆”。而她那帮在校门口的烫头小弟，正指着广告牌笑得满地打滚，领头的黄毛还对着屏幕比了一个大拇指：“熙哥，你这造型挺别致啊！”
画面二：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新上架了“魔法少女白玫限定版人形玩偶”，一群小学生正为了抢最后一个而大打出手。而他，魏文熙最后，正因为小卖部老板跟风改卖手办，断了她最爱的红烧牛肉泡面供应，饿得眼冒金星，只能蹲在墙角啃干面包。
画面三：电视访谈节目上，主持人拿着题词板，热情洋溢地提问：“白玫小姐，请问您在战斗之余有什么爱好吗？”然后，白玫用掐出来的夹子音回答：“喜欢……和阿轩一起……看星星？”——想到这她自己先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魏文熙抱住脑袋，发出了绝望的惨叫，声音撞在作战室的金属墙壁上，反弹回来，震得她自己耳朵疼。
这比让她去跟十个异怪硬拼还难受！
“我拒绝！死都不同意！”她猛地一拍桌子，实木桌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桌上的马克杯都跳了三跳，“这事没得商量！让监督局那帮饭桶自己想办法，老子不伺候！”
凌轩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没有立刻反驳。他伸出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轻轻一划，将屏幕转向魏文熙，上面赫然是一份已经草拟好的PPT，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关于应对当前严峻形势及信息公开联合新闻发布会的策划案》。
“在你接受治疗的时候，我已经和李响通过了三次紧急会议。”凌轩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重如千钧，“这不是我的个人决定，这是异能监督局高层经过彻夜讨论后，不得已启动的最高等级预案。”
他指尖点在屏幕上的时间轴：“时间，后天晚上八点。地点，首都阙城国家会议中心。形式，由异能监督局、魔法少女协会联合举办，面向全国的现场直播。”
“后天？！首都阙城？！全国直播？！”魏文熙感觉自己的血管都在突突狂跳，太阳穴像是被人用钻子顶着，“凌轩！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这么大的事，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你就答应了？！”
“我还没有替你答应。”凌轩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魏文熙即将喷薄的怒火稍微停滞了一下，像被扎了个小孔的气球，漏了点气。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喘着粗气问，胸口剧烈起伏。
“我只是在向你陈述事实的严重性。”凌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那双浅棕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魏文熙气急败坏的脸，“魏文熙，你要搞清楚一件事，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想不想的问题。‘幽影’的出现，证明了我们面对的不再是无组织的野兽，而是有预谋、有科技、有力量的敌人。你要明白，江城之所以只有你一个魔法少女，就是因为你的前辈们上一次在江城与幽影的决战中牺牲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幽影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可怕，纸，已经包不住火了。”
魏文熙的动作僵住了。江城市的前任魔法少女牺牲的事，她不是不知道。那些当初在异能监督局里看到的，陈列在纪念馆里的照片，年轻的面孔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出头，此刻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凌轩划动屏幕，露出了发布会的出席名单，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标注着所属城市和等级：“届时，各大一线城市的异能监督局高层都会出席。同时，魔法少女协会也通过他们的渠道，邀请了一批大隐于市、真正有实力且在业内德高望重的前辈魔法少女们共同前往。官方要向全国民众展示我们的倚仗，告诉他们，即便世界变了，他们也依然是安全的。”
魏文熙看着那份名单，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指甲嵌进掌心。这阵仗，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她牢牢罩在中央。
“那……那关我什么事？”她底气不足地小声反驳，声音里的火气已经散了大半，“有那么多前辈大佬在，还缺我一个新人吗？”
“缺。”凌轩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看着魏文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些前辈，代表的是过去。她们很强，但她们的时代，面对的不是现在的‘幽影’。而你，‘魔法少女白玫’，是唯一一个正面迎战过‘幽影’队长并让他负伤的战力。你，代表着现在和未来。你的出现，比十位前辈的宣言都更能告诉民众——我们有新生力量，我们能对抗新的黑暗。”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何况，我们江城现在就只有你一个魔法少女。”
作战室内陷入了沉默。只有空调的出风口还在“嘶嘶”地吐着冷气，吹得文件边角微微晃动。
魏文熙的心乱成了一锅粥。她想破口大骂，想把这一切都推开，想回学校继续当她的扛把子，每天操心的是哪个班的小子又敢在她的地盘上收保护费。可凌轩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那扇门。
从她那年，为了保护被高年级堵在巷子里的凌轩，抡起板砖砸破对方头开始，她骨子里就有一种守护的本能。只是这份本能，以前只针对凌轩一个人。
现在，凌轩告诉她，有一个机会，可以去守护包括凌轩在内的更多的人，去稳定一个即将倾覆的世界。
而她，是被需要的那个人。
魏文熙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烦躁、认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的表情，像被逼到绝路后突然燃起的野火。
“……知道了知道了！”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军靴在地板上碾出一道浅痕，“去就去！丫的，不就是上电视吗？老子豁出去了！但是话说在前面，要是哪个不长眼的记者敢问什么**问题，或者让我做什么奇怪的动作，我可不保证我手里的镰刀会不会自己飞出去！”
看到她终于松口，凌轩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柳叶，瞬间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很好。”他立刻切换回了“金牌经纪人”模式，从旁边的金属柜里拿出一个银色的测量仪，“那么，为了确保你在全国人民面前的形象万无一失，我联系了莉莉姐，让她为你加急定制一套符合国家级场合的正式魔装礼服。现在，站好，别动，我需要重新核对一下你的数据。”
“我操！又来？！”魏文熙的脸瞬间又垮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上次那套蕾丝边就够要命了，这次你还想整什么幺蛾子？”
“这次的礼服，代表的是官方的脸面，不能有任何差错。”凌轩一边说，一边拿着测量仪走近，冰凉的金属头刚要碰到她的肩膀，就被魏文熙猛地拍开。
“别碰我！”她警惕地后退一步，双手抱胸，“自己报数据不行吗？我记得我上次的三维！”
“人体数据会有细微波动，尤其是你最近经历过战斗，肌肉状态和之前不同。”凌轩举着测量仪，语气不容置疑，“差一厘米，礼服的活动度就会出问题。你想在全国直播时，因为裙摆卡到镰刀而摔个狗吃屎吗？”
魏文熙噎了一下，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在万众瞩目下，她穿着新礼服，威风凛凛地拔刀，结果裙摆勾住刀柄，整个人向前扑去，脸着地砸在发布会现场的红地毯上。
“……草。”她低声骂了一句，不情不愿地站好，像个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快点。”
凌轩的动作很专业，测量仪在她肩宽、臂长、腰围处轻轻一点，数据就实时传到了电脑上。他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她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让魏文熙的肌肉一阵僵硬。
“那……发布会上，我……我要说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道，已经开始接受自己即将“被出道”的悲惨命运。
“你什么都不用说。”凌轩调出另一份文件，屏幕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Q&A，“到时候，我会连接你的通讯频道，所有问题，由我来回答。你只需要按照我的指示，做出相应的表情和动作就行。”
魏文熙凑过去一看，视线刚落在第一条，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在屏幕上。
【提问：白玫小姐，作为新生代最强的魔法少女，请问您成为英雄的契机是什么？】
【标准回答：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爱与正义选择了我。（动作指导：45度角仰望会场顶灯，眼神流露出一丝忧郁与坚定，嘴角微微上扬，展现圣母般的微笑。）】
【提问：对于‘幽影’这样的邪恶组织，您有什么想说的？】
【标准回答：黑暗终将散去，黎明必会到来。（动作指导：表情严肃，眼神充满不屈的斗志，缓缓握紧拳头，展现守护的决心。）】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鬼东西！”魏文熙指着屏幕，手指都在颤抖，“还圣母般的微笑？老子笑起来像要吃人你信不信！到时候别把全国观众吓出心理阴影！”
“你可以练习一下。”凌轩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对着镜子。或者，我也可以帮你进行一对一的表情管理特训。”
“滚！”魏文熙想也不想就吼了回去。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后天晚上，在首都阙城的国家会议中心，自己穿着崭新的、可能比之前更华丽更羞耻的小裙子，和一群传说中的大佬站在一起，然后在全国人民的注视下，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在凌轩的远程操控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圣母般的微笑”。
完了。
校门口扛把子魏文熙，今天，怕是又要死在了这间该死的作战室里。
而她的“凶手”，正在旁边拿起通讯器，接通了与异能监督局总部的视频会议，开始以“魔法少女白玫负责人”的身份，冷静而专业地讨论着联合新闻发布会的安保细节和舆论引导方案。
“……关于白玫的出场顺序，我建议放在第三位，既能凸显重要性，又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魏文熙瘫坐在椅子上，听着凌轩条理清晰的安排，绝望地捂住了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