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的轿厢平稳地向上攀升,脚下的游乐园逐渐缩小,变成一片流光溢彩的玩具模型。旋转木马的彩灯像撒落的糖果,过山车的轨道在夜色中划出银色的弧线,远处的城堡尖顶顶着最后一抹橘红的晚霞。城市的夜景在眼前徐徐展开,万家灯火汇成璀璨的星河,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连空气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轿厢内的气氛,因为这梦幻般的景色而变得有些微妙。轻音乐在狭小的空间里流淌,混合着窗外传来的隐约欢笑声,有种不真实的宁静。
白玫双手托着下巴,趴在窗边,鼻尖几乎要贴上玻璃,看着窗外的一切。粉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迷离的光,倒映着下方的灯海与天上的星光,分不清哪片更亮。她能感觉到,身边凌轩的呼吸都比平时放缓了些许,胸腔起伏的幅度轻了,似乎也被这片刻的宁静所感染。
“阿轩你看,好漂亮啊。”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梦似幻的颤音,像怕惊扰了这份美好。
“嗯。”凌轩应了一声,他的目光同样投向窗外,那片由无数灯光组成的海洋在他眼底铺开,让他平日里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一丝舒缓。他很少有机会这样纯粹地欣赏风景,任务清单总像无形的枷锁,此刻却仿佛被晚风悄悄解开了。
白玫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
凌轩的侧脸在城市霓虹的映照下,轮廓分明得像被精心雕刻过。平日里的冷峻被柔和的光线冲淡,浅棕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整座城市的辉煌,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显得有几分难得的温柔。
白玫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就是现在!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雨后春笋般从她心底冒了出来,顶得她心口发慌,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传说中,在摩天轮的最高点接吻,恋人就能永远在一起……
接吻……太、太快了!她光是想想就觉得脸颊发烫,舌头都要打结。
但是,一个拥抱,应该不算过分吧?
对,就一个拥抱!
在这个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在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小空间里,给他一个拥抱,把脸埋在他的后背,感受一下他的温度,然后在心里许下那个关于“永远”的愿望!
白玫感觉自己的脸颊热得发烫,像贴了两片暖宝宝,心脏“怦怦”地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震得耳膜都在响。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悄悄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裙摆摩擦着座椅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凌轩正专注地看着窗外的夜景,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点,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少女的小动作。
机会!
白玫踮起脚尖,像一只准备偷袭的小猫,一步,两步,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凌轩的身后。她张开双臂,瞄准了那个宽阔而令人安心的后背——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薄风衣,料子挺括,能隐约看到里面白色衬衫的领口。她脸上带着一丝得逞前的狡黠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两颗小星星。
去吧!白玫!为了你的爱情!
她闭上眼睛,猛地向前扑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凌轩衣角的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仿佛灵魂被抽离般的强烈虚弱感,猛地席卷了她的全身!像被人从背后狠狠抽走了力气,连骨头都在发酥。
“诶?”
预想中温暖的拥抱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眼的粉色光芒在狭小的轿厢内一闪而逝,像瞬间炸开的烟花。
原本那个穿着星空裙、身形娇小的银发少女,凭空消失了。
一个穿着同款星空裙,但身高一米八几、手长脚长、浑身肌肉线条分明的黑发少年,以一个极其诡异的、投怀送抱的姿势,僵在了原地。他的胳膊还维持着环抱的弧度,只是离凌轩的后背还有几厘米,脸上的表情凝固在“即将得逞”的窃喜与突如其来的茫然之间。
魏文熙的大脑,宕机了整整三秒。
我是谁?我在哪?我刚才要干什么来着?
他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布料少得可怜、紧紧绷在身上的星空裙——深蓝色的裙摆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蕾丝花边歪歪扭扭,胸口的水晶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掉了两颗在脚边。他又看了看自己离凌轩后背仅有几厘米的、呈环抱状的手臂,肱二头肌把无袖的袖口撑得快要裂开。
记忆共享功能,在这一刻发挥了它最残忍的作用。
白玫刚才那一系列羞耻度爆表的内心活动和行动计划,从“摩天轮最高点要拥抱”到“他会不会觉得我太主动”,再到“不管了冲啊”,如同高清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连带着白玫那点少女心思都清晰得像刻在脑门上。
“轰”的一声,魏文熙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成了烙铁,从耳根红到脖子,连耳朵尖都在发烫。他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或者让时光倒流三分钟——不,五分钟!
也就在这时,仿佛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凌轩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凌轩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女装、摆着一个标准“背后拥抱”姿势、脸上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我想原地去世”的“兄弟”,瞳孔微微收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的目光在魏文熙紧绷的裙摆和僵硬的手臂之间转了一圈,又落在他涨得通红的脸上,似乎在飞速分析这超现实的一幕。
魏文熙看着凌轩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困惑的脸,感觉自己这十七年来积累的所有脸皮,都在这一秒被击穿、碾碎、扬成了灰。他甚至能想象到凌轩心里在想什么——这家伙又抽什么疯?
“白——玫——我——问——候——你!”
一句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声咆哮,在他心中炸响,回音能绕地球三圈。他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或者从这个两百米高的摩天轮上跳下去,用自由落体的速度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魏文熙才不会穿裙子抱男人!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凌轩的关注点,似乎完全跑偏了。
凌轩的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没有调侃,甚至没有一丝笑意,而是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魏文熙的手腕,指尖的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怎么会突然变回来?”
他的声音冰冷而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剖开表面的荒诞,直抵核心:“是魔力耗尽?还是……被强制解除了变身?”
“我……”魏文熙刚想说“我怎么知道这疯女人又搞什么鬼”,轿厢内原本播放着浪漫轻音乐的广播,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滋啦”声,像老旧收音机接触不良,刺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一个带着戏谑与嘲讽的、经过电音处理的陌生声音,通过游乐园的广播系统,响彻了整个夜空,连远处的城市都仿佛能听到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晚上好啊,魔法少女‘白玫’,还有……她的小帮手,凌轩先生。”
那个声音顿了顿,仿佛在享受猎物上钩的快感,每一个音节都拖着令人心悸的尾音。
“怎么样?今天的约会,还愉快吗?”
凌轩和魏文熙的脸色,在同一时间沉了下去,像被泼了一盆冰水。
“我们为你们精心准备的这份‘惊喜’,你们可还喜欢?”广播里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嘲弄,像毒蛇吐信,“哦,忘了告诉你们,你们收到的那份关于‘干部仪式’的情报,是我们特意送给你们的邀请函。一份……死亡邀请函。”
凌轩猛地抬起手腕,看着他那块战术腕表。屏幕上,原本遍布园区的监控信号点,此刻已经全部变成了鲜红的“ERROR”,像一颗颗警示的血滴。他所有的布置,那些藏在栏杆后、垃圾桶里的**,那个悬在空中的摄像头,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悄无声息地黑掉了!
“至于你那些小玩具……”那个声音仿佛能看到他的动作,充满了不屑的嗤笑,“在我们眼里,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把戏。从你们踏进这座游乐园的第一步起,你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我们的注视之下。包括……刚才那位‘公主’想偷袭拥抱的小动作哦。”
魏文熙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窖。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从一开始就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完美的陷阱!他们以为的先机,不过是对方故意抛出的诱饵。
“现在,你应该很好奇,为什么你引以为傲的变身,会突然失效吧?”
那个声音的目标转向了魏文熙,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恶意,像猫捉老鼠般玩弄着猎物:“很简单。因为这座‘星之眼’,连同整个游乐园,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阵法。一个……专门为了切断你与魔力核心联系的‘绝缘领域’!在这里,你就是个穿着裙子的普通人!连变身都维持不了的废物!”
“现在……”
那个声音的语调猛然拔高,充满了残忍的宣告意味,像死神的镰刀落下:“就请在这座我们特意为你准备的坟场里,尽情地哀嚎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游乐园里所有的欢快音乐戛然而止,像被人一把掐断了喉咙。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普通人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声!
“啊——!”
“怪物!有怪物啊!”
“快跑!救命啊!”
魏文熙和凌轩猛地冲到窗边,向下看去。
只见地面上,原本流光溢彩的童话世界,已经化作了人间地狱。无数形态扭曲、狰狞可怖的异怪,不知从何处涌出——有的像长着十几只眼睛的巨型鼻涕虫,有的像覆盖着甲壳的多足蜈蚣,还有的拖着长长的、布满倒刺的舌头,疯狂地扑向四散奔逃的人群。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幽影”成员,如同鬼魅般穿梭在混乱中,手里的能量武器闪烁着幽蓝的光,冷酷地收割着生命。旋转木马被一只巨大的多足异怪踩得粉碎,木片和彩灯飞溅;咖啡厅的玻璃幕墙轰然炸裂,里面的桌椅翻倒一地,鲜血顺着门口的台阶蜿蜒流下;火光从几个角落升起,浓烟滚滚,将这个欢乐的场所瞬间染成了绝望的颜色。
“畜生!”
魏文熙双目赤红,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轿厢的强化玻璃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他指骨发麻。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被异怪的触手卷起,那孩子脸上的惊恐和哭喊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睛,可他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窒息。
“嘎吱——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下方传来,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两人低头看去,只见几只如同巨大蜘蛛般的异怪,正顺着摩天轮的钢筋支架,飞速地向他们所在的轿厢攀爬而来!它们的外壳是深灰色的,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八只带钩的爪子深深嵌入钢铁,每移动一步都留下清晰的划痕,发出刺耳的声响。
“该死!”
凌轩迅速冷静下来,眼神锐利如鹰。他将魏文熙拉到身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战术圆珠笔,手指在笔身上快速旋转,“咔哒”一声拧开了笔帽,露出里面闪着蓝光的金属尖端。
“砰!”
一只异怪的利爪猛地砸在玻璃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蛛网般蔓延开。玻璃表面的防冲击涂层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但也明显出现了裂痕。
“待在我后面!”凌轩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看准时机,在另一只异怪试图用口器咬碎玻璃的瞬间,猛地将车厢门拉开一道缝隙,手腕翻转,将手中的圆珠笔狠狠刺了出去!
“滋啦!”
一道蓝色的高压电流瞬间爆发,像小型闪电,准确地击中了异怪的口器。那只异怪惨叫一声,浑身抽搐着从高空坠落,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不知砸在了什么地方。
但更多的异怪涌了上来!它们撞击着轿厢,用利爪和口器疯狂地撕扯着金属外壳,整个轿厢在半空中剧烈地摇晃起来,像狂风中的树叶,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固定轿厢的钢缆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是在抗议这超出负荷的冲击。
魏文熙也顾不上社死了,他一把扯掉身上碍事的裙摆——蕾丝花边勾住了他的皮带,他用力一拽,“刺啦”一声将裙子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色短裤。他环顾四周,从轿厢内扯下来一根因异怪的冲击而松动的金属装饰条,那是根实心的铁条,有手臂粗细,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眼神凶狠得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他们背靠着背,在狭小的空间里艰难地抵抗着。凌轩的电击笔电量有限,每用一次,笔尖的蓝光就暗淡一分,他的动作却依旧精准狠辣,总能在异怪突破防线的瞬间给予致命一击。魏文熙手里的金属条,在与异怪坚硬外壳的碰撞中,也已经弯曲变形,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松手。
他们能清楚地听到下方传来的惨叫声、哭喊声、以及异怪咀嚼血肉的可怕声响。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把尖刀,凌迟着他们的神经,提醒着他们这场屠杀的残酷。
就在魏文熙用尽全力将一只试图从门缝挤进来的异怪踹下去时——那怪物的黏液溅了他一裤腿,腥臭难闻——他的头顶,一片阴影悄然笼罩。
另一只早已悄无声息地爬到轿厢顶部的异怪,如同毒蛇般探下它锋利如刀的节肢,那节肢闪烁着幽绿的光泽,显然带有剧毒,对准魏文熙的后颈,猛地刺下!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文熙,小心!”
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全场的凌轩,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致命的偷袭。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转身,一把将魏文熙狠狠地推了出去!
“噗嗤!”
利爪入肉的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悸,像一把钝刀切开了皮革。
魏文熙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得一个踉跄,撞在轿厢的另一侧,后背磕在金属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惊愕地回过头,看到的,是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凌轩……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只异怪的利爪,虽然因为凌轩转身的动作偏离了要害,但巨大的冲击力却狠狠地拍在了凌轩的胸口。他能清晰地看到凌轩胸前的衣服瞬间被染成深色,那是血的颜色。
“砰!”
凌轩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狠狠地拍飞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了轿厢坚硬的内壁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连轿厢都晃了三晃。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便软软地滑落,瘫倒在地。
一缕鲜血,从他的额角缓缓渗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他平日里总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黑发此刻有些凌乱,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彻底失去了意识。
“……凌轩?”
魏文熙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全世界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离他远去。尖叫声、撞击声、异怪的嘶吼声……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只看得到那个倒在血泊里的身影,和那只再次举起利爪,准备给予凌轩致命一击的异怪。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慢。每一滴血滴落的轨迹,每一寸异怪利爪移动的距离,都清晰得如同慢镜头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