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清溪县冷冷清清，只有三两更夫提溜着提灯在街上巡视。
“店家，可有空房，我们要住店。”
打着瞌睡的吴掌柜一个踉跄，差点从扶椅上摔下来。一名身穿长衫的高大青年领着一位头戴帷帽的青裙女子站在门口，右手牵着一匹神俊异常的赤鬃宝马。
看上去就很有钱的样子。
“住店啊？好说好说。来来来，别在门口站着，快些进来。小二，去帮客人把马牵了。”
由于天色已晚，吴掌柜也没多寒暄，直截了当地安排两人住下。
“两位准备住几天啊。”
“说不好几天，先记着一周吧。”
“要上房还是平间？”
“上房便可，劳烦挑两间清静些的。”
秦末轩在台上放下几枚钱币以充定金。这排场既能让掌柜认真对待，又不至于显得过于铺张。显然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才有的手段。吴掌柜笑眯眯地将钱币扫入怀中，翻了翻名册。刚要落笔，眉头却皱了起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难处。
“不知两位是什么身份？”
没等青年回答，那少女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插嘴道。
“我们是姐弟。”
姐弟？
吴掌柜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番秦末轩和白藜。看年纪分明是秦末轩要大上不少，只是碍于行规不方便多问。
当然，他没注意到秦末轩的眼皮跳了一下。
“舍妹闹着玩的，掌柜的不要当真。我们是京城李员外家的小辈，前来北境游学。掌柜询问我们的身份，可是有什么难处？”
秦末轩面色如常地解答到。白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秦末轩赶忙用左手按在她的脑袋撸了几下，让她别再胡闹。
目睹这些，吴掌柜也便不再怀疑两人的兄妹身份。
“李公子，说来不巧。咱家客满，只剩下一件天字房了。您看，不如和令妹将就一下？”
秦末轩露出些许不满。
“掌柜的，男女授受不亲，哪有住一房的道理。如果你家没有空房，我们另寻别处就是。”
“公子不必担心。我们的天字房是复间，住两个人不打紧。你看着天色已经晚了，带着令妹在外面逛，也不安全。不如就此住下。”
秦末轩看向身侧，打算征求一下白藜的意见。
白藜歪了歪头，没有意识到男女共住一间的事实。她的心思全放在了这所谓的天字房长得什么样。以及……
“掌柜，店里还有吃的吗？”
细细算来，白藜自从离了早市，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虽然早上那顿吃得确实很顶，再加上小半天白藜都是躺着过的，现在倒也不是很饿。但，这不妨碍她嘴馋啊。
毕竟这种旅店她还是第一次来。
“小姐放心。虽然店里已经关火了，但还剩些糕点和冷食。一会儿我让人热热，给小姐送到房里。”
“哦？都有哪些？”
“有干枣做的枣糕，夹了肉馅的酥饼。哦，对了，咱家的甜米酒小姐可得尝尝。若是想要酒菜，还有腊肉和炒豆。要是厨子还在，可以让小姐尝尝鱼脍。”
“鱼脍？”
“就是将鲜鱼切片，裹着料吃。能品到鲜鱼的韧和香，比起做熟的鱼别有一番风味。不过我估计小姐今晚是吃不到了。先前说的那些，小姐有没有想要的？”
“呜。店里有的都来几样尝尝味道。哦，炒豆就不必了。”
“好嘞。这位公子呢。”
“……我就免了。”
秦末轩挥挥手，脸上写满了无奈。
不得不说，这吴掌柜也是使了一手就坡下驴的好手段，白藜不知不觉间已经着了他的道。
现在菜都点好了，要是秦末轩现在转身离去，先不说驳了吴掌柜的面子，光是白藜闹起来秦末轩就招架不住。没办法，秦末轩也只好带着白藜住下。
“记得让小二烧些热水送来，好让我们洗漱一番。”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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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吴掌柜说的一样，天字房分有两个居室，其中分别摆着两张双人床榻。莫说是供秦末轩与白藜两人居住，就是再多三四人也住得下。居室斜后方还有一处露台，可以俯瞰院中的假山假水。与其说是一间客房，不如说是一户装饰华丽，陈设考究的富贵人家。
居室正中是一个盥室。不能如厕，只用作沐浴。盥室内设有一处小池，可供三四人一同入浴。不过秦末轩没那么奢侈，只叫小二为白藜拎来一个澡桶。
“白先生，我先睡下了，你也早些歇息。”
秦末轩趁着小二还没将热水送来，早早地用冷水洗漱完，正准备回房间。不过回房之前，他隔着浴帘对白藜叮嘱道。
“记得水凉前出来，别着凉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去拜访陈将军。”
“放心吧，我知道了。”
白藜整个人泡在桶中，从桶沿上露出两个小巧的圆肩。听见秦末轩的叮嘱，白藜满不在乎地从水中抽出皓白的藕臂，朝秦末轩挥了挥。
按说只是泡个澡，顶多十分钟的事。不过若是有人能看到此刻盥室内的场景，就会明白秦末轩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浴桶旁摆了一个小桌，桌上摆了一些宵夜。一壶温酒，小碟腊肉，半块枣糕，还有一张酥饼，都是吴掌柜先前提过的。
要问秦末轩为什么知道，因为小二将它们送来后，就是他亲手将这些东西摆在白藜身边的。
眼见着白藜满不在乎地回完话，顺手从桌上夹了片腊肉放到嘴里。秦末轩就知道她肯定没听进去。
这下也不知道白先生的澡要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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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a~~~，真舒服。”
白藜在浴桶中升了个懒腰。从身侧采撷了一块枣糕，扔到嘴中缓缓化开，享受那甜腻的滋味填满口腔。
随后把手缩回水面下，简单搓动几下，就当洗过了。
后脑枕在浴巾上，感受身体被热水的浮力托起，全身的疲劳仿佛都被消除。
百无聊赖中用手掌划过水面，掀起阵阵水波，轻轻拍在白藜精致的锁骨上。露出水面的皙白肌肤上挂着几颗水珠，显得更加晶莹。冷热交替的感觉带来一股酥麻感，顺着脊背传遍全身。
真爽。早就知道“泡澡”这种东西，没想到竟然如此舒爽。
可惜这浴桶毕竟小了些。要是换成眼前这巨大的浴池，不知道会有多舒服。
白藜稍显拘束地挪了挪屁股，双手环膝，将她的那双长腿抱在胸前。随后身子微曲，将半张脸埋入水中。随后轻轻张嘴吐气，在水面上突出一连串的气泡。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玩了一会，白藜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腰侧。青紫色淤青印刻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格不入。手指轻轻划过皮肤表面，轻微的刺痛感将白藜拉回现实。
昨天为止的安逸生活已经和自己告别了。
二十年前的妖祸，北涯山内的所谓璃人密藏，还有那个青年。每一桩都是一等一的麻烦事。
想起秦末轩，白藜的额头上挤出了几道不太和谐的皱痕。这个家伙不但实力强劲，城府更是深得可怕。直到现在白藜也不太吃得透他的底线。一路上自己的种种任性，要是换了和师尊相处的时候，早就被她揪耳朵了。可这个家伙却都应对了下来。
白藜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自然不会因这种对待而感动，反倒更加提起了警惕。秦末轩的所有行为都只有一个目的，正如他之前宣称的那样，不让自己给他的行动添麻烦。
这恐怕就是这个秦末轩的底线，他的目的容不得丝毫阻碍。只要白藜的行为不干扰这点，秦末轩都会如承诺般容忍白藜。但一旦起了冲突……
说到底，白藜此刻是没有所谓的人身自由的。
“还真是，卷入了不得了的麻烦事里。”
一边说着，白藜向前一滑，将整个上身埋入水中。银灰色的头发像水草般浮起，漂向水面。
如果换做平时，白藜绝不可能答应秦末轩一起去找什么密藏。但偏偏这其中穿插了自己师尊的线索。这让白藜无法置身事外。
如果师尊她真的是璃人，白藜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呢。
在水面下咕噜了半天，白藜也没想出个结论来。与其思前想后，不如好好享受眼下，这一直都是白藜的狼生信条。
剩下的，总会有办法的。
白藜从水中抬起身子，甩了甩头发，将水渍撒得满屋都是。随后拿起那一小壶甜酒，对着嘴灌了一大口。
安抚也好，任性也罢，至少眼前的美食是真的。
白藜将上身撑在桶边，开始了自己愉快的夜宵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