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相府内，药香弥漫。
比干斜靠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曾经因呕血而黯淡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灼热的光芒。他胸前衣襟上甚至还残留着点点暗红，手中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捧起了新的竹简，那是商容根据他的指示，从典守室新送来的、关于上古民俗和地方异闻的记载。
“首相……快……快看这一段！”比干的声音有些虚弱，却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手指颤抖地指着竹简上的几行字，“《夏墟拾遗》载：‘东夷有部，祀月狐，每十年，择族中贞女，沐浴斋戒，于月满之夜，舞于青石，祈狐神赐嗣……’这与那白狐之舞，何其相似！”
商容在一旁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劝道：“亚相，医官说了您需静养，这些劳神之事，暂且放一放吧……”
“静养？如何静养？！”比干激动地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陛下将此关乎国运之重任托付于我，如今刚有眉目，岂能因区区小恙而耽搁！咳咳……再看这个！《荆楚岁时杂记》残篇：‘传闻有野祠，供狐仙，求子者奉三牲，献精血，绘诡符于腹……’精血！诡符！定然与那玉版符文有关！”
他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就是因为过度钻研这些东西才吐的血，此刻更像是个发现了新大陆的狂热学者，沉浸在破解千古谜题的兴奋之中。
无咎走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气恼。
“亚相！”无咎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身体要紧！寡人需要的是一个活着的、健康的亚相，而不是一个为几片骨头竹子送了命的忠臣！”
比干见到大王，挣扎着想下榻行礼，被无咎按住。
“陛下！老臣无碍！”比干眼中光芒更盛，“老臣已有头绪！那白狐之舞，绝非无故！其必是某种失传祈子古舞的残存！其舞步、其姿态，必与特定月相、特定地点乃至特定祭品相结合！还有那符文，绝非单纯装饰，必是契约力量的一部分，用以约束、引导或者……索取！”
他喘着气，继续道：“结合各方零散记载，老臣推测，那‘月契’绝非平等盟约，更像是一种……苛刻的、以血脉和祭祀为代价，换取某种特定结果并且很可能是子嗣的巫术契约！而契约的维系，需要持续不断的‘支付’！一旦支付不起或试图违背，便会引发恐怖‘反噬’！”
无咎的心沉了下去。比干的推测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且更加具体。
“支付？支付什么？如何支付？”无咎追问。
“记载残缺，难以尽知。”比干遗憾地摇头，随即又目光炯炯，“但‘血祀’、‘精血’多次出现，甚至提及‘心尖血’、‘至亲血’……恐怕代价极其残酷。而‘支付’的方式，很可能需要通过特定的仪式，由特定的‘媒介’——比如那‘狐媒’——来执行。”
特定的仪式？特定的媒介？九尾狐？
无咎立刻想起了九尾狐玉符传讯中那句“尽快诞下子嗣”。难道诞下子嗣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或者子嗣就是下一次“支付”的筹码？
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恶寒。
“陛下，”商容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补充，“老臣查阅历代先王纪年，发现一蹊跷之处：自武乙先王之后，历代先王子嗣皆相对艰难，且……且多位君王壮年崩逝，死因或多或少有些……暧昧不明。是否也与这……”
武乙？那位历史上记载被天雷震死的君王？他的死难道也与此有关？
线索越来越多，拼图渐渐完整，但展现出的画面却越发狰狞。
无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必须尽快阻止这一切！
但如何阻止？毁掉契约？契约以什么形式存在？在哪里？还是……干掉执行契约的“媒介”——九尾狐？
后者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完成。
就在三人陷入沉默，气氛凝重之时，一名侍从小心翼翼地在门外禀报：“陛下，您之前命人观测‘净化塔’的博士求见，言有……有趣发现。”
净化塔？无咎这才想起那个被他几乎当成安慰剂和政治工具的东西。
“宣。”
一位年纪不大、却一脸书呆子气的博士兴奋地小跑进来，也顾不上礼节，激动地道：“陛下！神奇！太神奇了！臣等连日观测，发现那净化塔周遭一丈之内，蚊虫绝迹！不是少了，是彻底没了！连只蚂蚁都爬不进去！而且塔身周围夜间会有极淡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光！臣等尝试将一些病死的鸡鸭羽毛放在塔下，一夜之后，竟……竟腐败速度大为减缓！”
蚊虫绝迹？微光？减缓腐败？
无咎愣住了。这破塔还有这功能？难道那些磁石水晶桃木朱砂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组合出了点什么？
【叮！目标【妖气感应净化塔】持续观测报告。分析：微弱磁场与特定频率光线（水晶折射+月光）组合，可能干扰了部分昆虫的感知与微生物活性。效果范围极小，且对妖气/阴气无直接净化作用。备注：或许可用于……食品保鲜？】
神他妈食品保鲜！无咎差点没绷住。
但忽然间，他脑中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
干扰？组合？特定频率？
他猛地看向比干：“亚相！你刚才说，那古老仪式需要特定月相、特定地点、特定步骤？”
比干不明所以，点头道：“理论上应如此。此类古老巫傕之术，最重仪式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那如果我们……想办法干扰甚至破坏掉这个仪式所需要的特定条件呢？”无咎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个大胆的、带着现代思维的想法冒了出来，“比如，让月相看起来不对？或者让所谓的‘特定地点’失去效果？或者……在他们跳舞的时候，在旁边敲锣打鼓，放火烧山，让他们的仪式进行不下去？”
比干和商容目瞪口呆，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大王。
敲锣打鼓？放火烧山？这……这简直是泼皮无赖的手段！是对古老秘术的亵渎！哪有这么破法的？
【叮！宿主提出“仪式干扰”理论。思路清奇，符合“跳出框架思考”原则。可行性分析中……需更多关于目标仪式的具体信息方可评估。】
连系统都觉得这想法有点骚。
“陛下……此等之法，闻所未闻……”商容艰难地开口。
“闻所未闻，不代表无效！”无咎却越说越觉得有戏，“既然它们依赖的是特定条件，那我们就在条件上做文章！用魔法打败魔法不行，那就用……‘科学’和噪音污染打败魔法！”
他来回踱步，思路越来越清晰：“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弄清楚，那个该死的仪式到底需要哪些‘特定条件’！月相？时间？地点？祭品？舞蹈？符文？我们需要知道细节！”
他看向比干：“亚相，这可能还需要您……”
“陛下放心！”比干竟然也被这离经叛道的想法激起了一丝莫名的兴奋，或许是学术狂人的本性，他挣扎着坐直身体，“老臣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定要从故纸堆里，把那些仪式的细节抠出来！”
就在无咎为找到一个新的、非常规的斗争方向而稍微振奋时，黄飞虎却面色凝重地匆匆求见。
“陛下，臣奉命加强宫禁，今日盘查各门出入记录时发现，一负责给鹿台暖阁送食水的粗使宫女，昨夜并未当值，却有人见她子时前后，曾在……曾在亚相府后门附近出现过片刻，行踪鬼祟。臣已派人去寻，却发现她……今日清晨投井自尽了！捞上来后，发现其手中紧紧攥着一撮……灰色的动物毛发。”
嗡！
无咎只觉得脑袋一懵。
刚查到关键处，线索就又断了！灭口！又是灭口！而且这次直接牵扯到了亚相府！
九尾狐的阴影，果然无处不在，而且行动如此迅速狠辣！
那撮灰色的毛发……又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