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冢”。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让偏殿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一块刻着符文的木牌,几根灰毛,一些肉骨头,拼凑出一个隐藏在深宫阴影下的、令人不安的秘密。
一个粗使宫女,偷偷喂养着某种与“犬冢”相关的东西。这东西可能发生了变异,沾染了妖气,甚至可能……是古老契约中一个被忽略的环节?
无咎感觉自己的调查仿佛陷入了一个俄罗斯套娃,打开一层,里面还有更诡异的一层。
“查!给寡人查遍整个王宫!特别是那些废弃的宫苑、偏僻的角落,看看有没有所谓的‘犬冢’,或者任何不寻常的动物巢穴、地下暗道!”无咎立刻下达命令,这次的目标非常明确。
黄飞虎雷厉风行,亲自带队,开始了对王宫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地毯式秘密搜查。重点是那些年久失修、人迹罕至的冷宫区域。
与此同时,无咎也没有停下对古籍的破解。比干需要静养,他便召集了几名以博闻强记、精通古文著称的博士,让他们继续在典守室浩如烟海的卷帙中寻找与“犬冢”、“兽祀”、“变异”等相关的记载。
他自己则再次拿出了那片黑色的玉版和画师描绘的符文。逼问“先灵”得到的信息至关重要,他需要吃透每一个细节。
“鹿台……月满……舞……符文……现……”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
仪式地点在鹿台,这范围缩小了很多。月满之夜,也就是月圆之时,时间也确定了。舞蹈,很可能是白狐跳的那种祈月古舞。符文出现……是关键。符文如何出现?是刻画在地上?还是通过舞蹈和月光激发某种现象显现?
他尝试着将画师描摹的符文碎片在绢布上拼凑,但它们太过残缺,就像一副缺少了九成碎片的拼图,根本看不出原貌。
“要是能再‘问’一次那个先灵就好了……”无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摘星楼方向,但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上次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再用黑狗血泼塔,万一真把那个残念彻底弄散了,或者激怒了九尾狐,得不偿失。
就在他对着符文碎片苦思冥想时,一名参与古籍排查的博士兴奋地捧着一卷颜色发黄、材质特殊的帛书跑了过来。
“陛下!陛下!找到了!或许与此有关!”
无咎精神一振,接过帛书。这卷帛书显然年代极为久远,丝质脆弱,上面的字迹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金文变体,勉强可辨。
博士激动地解释:“此卷乃自前朝秘库中清出,疑似……疑似某位商王早期的手札残篇!其中提到了‘豢养灵犬,以镇宫闱’,‘犬通幽冥,可示警兆’,还提及一特殊地点,名曰‘地犬穴’,位于……位于‘庚申苑’之下的废弃水道之中!”
庚申苑?那是王宫西北角一处早已废弃的皇家园林,因为传闻闹鬼,平日根本无人靠近!
“地犬穴”?“豢养灵犬”?这似乎与“犬冢”隐隐对应!
更重要的是,这是商王的手札!是哪位商王?会不会就是订立契约的那位?
无咎迫不及待地往下看,但帛书后半部分破损严重,字迹模糊,只能零星辨认出“……然犬性渐戾……反噬其主……不得已……封……”等字样。
豢养的灵犬后来变得凶戾,反噬其主,被迫封印?
这信息量巨大!难道宫中真的封印着某种古代的、可能已经妖化的“灵犬”?而宫女春草,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它的存在,甚至可能在尝试……喂养它?或者被它控制?
这一切,是否也在九尾狐的算计之中?
无咎立刻让人查找王宫旧舆图,果然在标识为“庚申苑”的区域下方,找到了一条早已废弃不用的、用于排水的暗渠标记!
“飞虎有消息了吗?”无咎急切地问。
话音刚落,黄飞虎就带着一身尘土和肃杀之气大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
“陛下!果然有发现!在庚申苑最深处,一处假山坍塌的废墟下,找到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洞口!洞口有近期动物频繁进出摩擦的痕迹,附近散落着类似的灰色毛发和啃食过的骨头!洞口内深邃漆黑,腥风扑面,隐隐有低吼声传出!末将未敢贸然深入,已派重兵封锁了那片区域!”
找到了!真的存在!
一个被遗忘的、可能封印着古代妖犬的洞穴,就在王宫之内!
无咎的心跳再次加速。是福是祸?这“地犬穴”里的东西,是敌是友?它和古老的契约到底是什么关系?宫女春草喂养它,是善意还是被迫?
“不要轻举妄动!”无咎再次强调,“继续封锁,远远监视即可。尤其是夜间,更要加倍小心。先弄清楚里面的到底是什么,再说。”
他担心贸然行动,会像打开潘多拉魔盒一样,释放出更可怕的东西,或者打乱九尾狐的计划,导致对方狗急跳墙。
黄飞虎领命,又道:“陛下,还有一事。搜查其他冷宫时,在一处堆放杂物的偏殿梁上,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青铜匣,上面刻有……武乙先王的徽记!”
武乙?就是那位疑似死于非命的先王?
无咎眼中精光一闪:“拿来看看!”
很快,一个样式古朴、布满绿锈的青铜匣被送了进来。匣子没有锁,但扣得很紧。无咎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卷保存相对完好的玉版书册。书册上的字迹清晰有力,正是商王武乙的笔迹!
无咎屏住呼吸,拿起最上面一卷,缓缓展开。开篇第一行字,就让他瞳孔骤缩:
“余继位三载,国势维艰,天灾不断,四方不宁,尤以子嗣之事,心腹大患也……”
果然是关于子嗣的!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看。这卷书册,更像是一位君王的私人日记,记录了他因无子而承受的巨大压力,对祖宗基业的担忧,以及……寻求各种方法,包括正统祭祀和……一些隐秘途径的努力。
其中,多次提到了一个名为“青丘使者”的存在!
“……青丘使者复至,言有古法可解余忧,然需以诚心缔约,代价匪轻……”
“……使者示以玉版,符文玄奥,言乃‘月神之契’,需以血为引,以舞通幽,以嗣为凭……”
“……余心疑虑,然宗庙之重,迫在眉睫……姑且一试……”
记录在这里变得断断续续,字里行间充满了挣扎和不安。显然,武乙先王最终选择了与“青丘使者”订立了那个所谓的“月神之契”!
无咎的手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正在触摸到一个王朝最核心、最黑暗的秘密。他翻向下一卷,渴望知道契约订立之后发生了什么。
然而,下一卷的内容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字迹变得潦草、扭曲,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契约成矣,然宫中异象频生,夜闻狐鸣犬吠,心绪不宁……”
“……姚妃有孕,然胎象诡异,御医束手……”
“……使者言,此乃常状,需待月满之夜,于鹿台行‘安胎之仪’……”
“……余悔之晚矣!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记录戛然而止。
后面几卷,则是更零散的、关于国事和日常的记载,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灰败和绝望的气息,直到最后……再无记录。
无咎合上书册,久久无言。
真相大白了一部分。
武乙先王确实为了子嗣,与青丘狐族订立了“月神之契”。契约似乎起到了作用,但也带来了巨大的副作用。而那个所谓的“安胎之仪”,很可能就是契约的关键步骤,需要在月圆之夜于鹿台举行!
这几乎完美印证了之前的所有推测!
那么,仪式成功了吗?武乙先王最终有后了吗?他后来的暴毙,是否与契约的反噬有关?
而无咎自己现在的处境,简直就是武乙先王的翻版!同样面临子嗣压力,同样被九尾狐找上门!
历史正在重演?!
不!绝不能重演!
无咎紧紧攥住了拳头。他有了武乙先王的“前车之鉴”,就绝不能再走上那条老路!
必须破坏掉那个仪式!就在月圆之夜,鹿台!
但如何破坏?武力强攻?那很可能正中九尾狐下怀,直接引发反噬。
需要用更巧妙的方法……比如,利用那个刚刚发现的“地犬穴”?或者,从武乙先王的记录中,找到契约的漏洞?
就在无咎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之际,一名负责监视鹿台暖阁的侍卫,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充满了惊骇:
“陛下!那……那只白狐……它……它刚才用爪子,在笼子里的沙盘上,画出了一个完整的……月亮!还有……还有一条指向鹿台的箭头!”
无咎猛地抬头!
白狐也在提示!月圆之夜,鹿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