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流淌过朝歌城鳞次栉比的屋顶，却照不进某些角落的深沉黑暗。
王宫深处，一间早已废弃、连内侍都懒得打扫的偏殿梁柱之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倚靠着，周身弥漫着淡淡的、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月华。
九尾狐，此刻正闭目凝神。但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偏殿中与那人王交锋的一幕幕。帝辛……不，那个叫殷无咎的异数！他那看似跳脱无状，实则步步为营的言辞；那隐藏在“和蔼”笑容下的精明与强硬；还有那个该死的武成王带来的，关于“葬月”的消息！
一想到“葬月”，她感觉自己的尾巴根都在隐隐作痛，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忌惮。青丘古籍中记载的，月华被强行截断、狐族在“伪月晦”领域中力量流失、甚至被打回原形哀嚎的场景，如同梦魇般缠绕着狐族数千年。那是世仇“葬月”一脉留给它们最深刻的恐惧。
本以为这只是尘封的历史，没想到，竟被这个时代的人王重新挖掘出来，甚至找到了启动简化版的方法！
五成把握？呵，哪怕只有一成，也足以让她投鼠忌器。
她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月神之契”和女娲娘娘的威势，步步紧逼，软硬兼施，让这个人王在恐惧和压力下就范，乖乖交出未来的“血嗣关键”，同时慢慢侵蚀他的意志，最终完成娘娘交付的“祸乱殷商”之命。这本来是个清晰的KPI，虽然目标突然换了个内核，难度提升，但她自认凭借千年道行和智慧，总能搞定。
可谁能想到！这个人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他不怕死吗？怕，但他更怕失去自主权。他不怕威胁吗？也怕，但他会用更离谱的方式反弹回来，比如那个什么“灵魂画作”精神污染！他甚至还搞出了“科学驱邪”、“狼人杀理论”这种让她这只千年老狐都CPU差点干烧的玩意儿！
现在更好了，直接摸到了“葬月”的门槛！
“合作？”九尾狐睁开眼，美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和无奈。那个人王提出的所谓“合作”，本质上就是不平等条约。她停止攻击，提供契约信息，而他，只是“暂时”不启动葬月，并且“配合”她演戏？
这和她预想中的“掌控局面”相差何止万里！
但是，她能拒绝吗？
拒绝的后果，就是立刻撕破脸。人王那边有葬月的希望，有黄飞虎那种悍将，有闻仲那种深不可测的老家伙，还有那个时不时冒出奇怪点子的人王本身。硬拼起来，就算她能杀掉一些人，甚至重创人王，但“葬月”仪式一旦成功，她自身难保，任务更是彻底失败。
女娲娘娘那边……可不会听她解释什么“目标变异”、“对方开了挂”。任务失败就是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想想那些因为办事不力被抽走魂魄、打入九幽的同僚，九尾狐就不寒而栗。
卷，太卷了！这年头，连祸国殃民、完成任务都得内卷了吗？竞争对手不仅不按剧本走，还自带黑科技和考古发现！
“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废弃的殿宇中回荡。九尾狐揉了揉眉心，感觉比连续施展一个月的魅惑大法还累。
打工人，不，打工狐的悲哀，谁能懂？
神识沉入体内，沟通那缕与娲皇宫相连的微弱气息。她需要汇报进展，但又不能全盘托出。如何在一份注定不尽人意的“工作周报”里，既显得自己努力干活，又为潜在的失败预留空间，这是一门艺术。
“臣狐启禀娘娘：目标帝辛确为‘异数’，心智坚韧，行为难以常理度之，对魅惑之术抗性极高，且似有察觉‘契约’之事。初步接触，威逼利诱效果不佳，反遭其利用‘葬月’线索反制……”
她小心翼翼地传递着信息，重点强调目标的“异常难度”和“外部变量”，弱化自己手段的暂时失效。同时，她也没忘记表忠心、画大饼：
“然，臣狐已调整策略，拟以‘合作’之名行迷惑之实，暂稳其心，伺机寻找其弱点与契约突破口。目标对‘子嗣’一事似有松动迹象，此或为长远破局之关键……恳请娘娘宽限些许时日，臣狐必不负所托！”
汇报完毕，切断那缕神识联系，九尾狐才感觉稍微松了口气。娘娘没有立刻降下责罚，就是默许了她目前的处理方式。但“宽限时日”是有限的，她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拿出像样的“业绩”来。
与此同时，武成王府，书房。
烛火通明，映照着黄飞虎刚毅却带着一丝困惑的脸庞。他对面坐着的是得到密报，连夜赶来的亚相比干。比干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常。
“叔父，您说……陛下此举，究竟是何深意？”黄飞虎压低了声音，将今晚偏殿内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比干。
比干捻着胡须，沉吟良久，缓缓道：“陛下，非常人也。其行事看似天马行空，实则暗合章法。与妖狐虚与委蛇，乃缓兵之计，为我等寻找‘葬月’碎片、积蓄力量争取时间。此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那妖狐诡计多端，陛下与之合作，岂非与虎谋皮？”黄飞虎依旧担忧。
“不然。”比干摇摇头，“陛下提出‘合作’，却握有‘葬月’之利刃，此乃主动权在手。妖狐投鼠忌器，反而不敢轻易妄动。此乃以势压人，阳谋也。况且，陛下要求妖狐停止侵害、提供契约信息，此乃实利。而陛下所付出的，不过是一些‘表面文章’……飞虎，你以为，陛下是那般容易被人迷惑之辈吗？”
黄飞虎想起无咎那些“科学驱邪”、“狼人杀理论”，以及面对妖狐时那混不吝却又精准拿捏的态度，缓缓摇了摇头。
“陛下圣明，自有决断。”比干总结道，“我等臣子，当务之急，便是全力配合陛下，尽快找到‘引星盘’碎片！唯有掌握足以制衡妖狐的力量，此番‘合作’方能稳固，陛下也才能真正安全。”
“叔父所言极是！”黄飞虎豁然开朗，“我明日便加派人手，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碎片找出来！”
……
王宫内，躺在龙床上的无咎也没睡着。
“系统，分析一下九尾狐同意合作的可能性。”
【基于目标行为模式与当前处境分析，目标同意‘合作’提议的概率为：87.5%。】
【理由：1. ‘葬月’威胁具现实可能性，目标理性评估后倾向于规避直接冲突。2. 目标需维持女娲任务表面进度，合作模式提供可行性。3. 目标暂无更好替代方案扭转绝对劣势。】
“嗯，和我想的差不多。”无咎翻了个身，“那她同意的同时，搞小动作的概率呢？”
【概率：99.9%。】
【警告：合作期间，目标极大概率会持续进行非暴力形式的信息搜集、试探、离间与意志侵蚀。请宿主保持高度警惕。】
“就知道会这样。”无咎撇撇嘴，“看来这戏，得好好演了。既要让她觉得‘工作有进展’，又不能真让她占到便宜……啧啧，这难度，堪比在老板眼皮底下摸鱼啊。”
他开始在脑子里规划明天的“昏君表演套餐”：是称病不朝然后在后宫搞个“歌舞派对”呢？还是找个由头训斥一下商容，表现一下“忠奸不分”的苗头？
“得把握好度，不能演得太浮夸，不然就成喜剧片了……”他喃喃自语，渐渐进入了梦乡。只是梦里，似乎总有一双清冷的狐眸，在月光下静静地注视着他。
……
废弃偏殿中，九尾狐也做出了决定。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合作，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但合作，不代表屈服。
她看向王宫主体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人王，便让你我……好好演这一场戏吧。看是你的‘科学破迷信’厉害，还是我的千年道行与狐族魅术……更胜一筹。”
“这朝歌，这殷商，便是你我的舞台。而最终的气运与天命，归谁……还未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