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林清源”的焦虑和“清漪”的日渐熟练中，像上了发条一样向前滚动。直播间的粉丝稳步上涨，礼物收入虽然不像首播那么夸张，但也足够让林清源告别顿顿泡面的凄惨生活，偶尔还能奢侈地点个外卖改善伙食。
他和【云深不知处】的深夜私信成了一种固定栏目。对方依旧神秘，言辞克制，但林清源已经习惯了这种隔着网络的、柏拉图式的精神交流。他甚至开始有点享受这种“角色扮演”带来的智力挑战——毕竟，不是谁都能一边啃着鸭脖子，一边跟人讨论《百年孤独》的叙事结构的。
这天晚上，直播内容平平无奇。林清源有点感冒，鼻子不通，伪音用得格外吃力，只好减少说话，多放音乐，偶尔跟弹幕互动几句，状态明显有些低迷。
“清漪老婆是不是累了？”
“声音有点哑，好好休息呀！”
“今天当个安静的背景板美女也好！”
弹幕大多是关心和安慰。林清源心里有点暖，又有点愧疚，感觉自己这钱赚得有点“划水”。他正想着要不要提前下播，忽然，一条系统全平台公告毫无预兆地炸响了整个直播间——
【用户“云深不知处”赠送给主播“清漪”一场“流星雨”！】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屏幕上，绚烂的流星拖曳着璀璨的光尾，一颗接一颗地划过，几乎覆盖了整个直播界面，特效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昂贵的礼物特效自带音效，伴随着宇宙星空的背景，将原本有些沉闷的直播间瞬间点燃！
弹幕直接疯了：
“卧槽！！！流星雨！”
“还是十连发？！大佬牛逼！！”
“云深大佬威武！”
“清漪！是那个云深不知处！”
“这得多少钱啊……”
“我滴妈，见证历史！”
林清源彻底懵了。
他张着嘴，看着屏幕上那场价值不菲的、由代码构成的虚拟流星雨，大脑一片空白。感冒带来的鼻塞似乎都被这巨大的冲击给冲开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像擂鼓一样。
十连发的“流星雨”！这比他过去所有直播收入加起来还要多得多！这笔钱，够他交好几个月的房租，够他还掉一大笔助学贷款，够他……他不敢细想。
“谢、谢谢……谢谢云深不知处的……流、流星雨……”他结结巴巴地道谢，伪音差点破功，声音里的震惊和慌乱根本掩饰不住。他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而始作俑者【云深不知处】，在制造了这场价值千金的轰动后，只在公屏上打了两个字，依旧是那副冷静到让人抓狂的调调：
“早点休息。”
然后，头像暗了下去，深藏功与名。
直播是怎么结束的，林清源已经记不清了。他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完成了下播流程。关掉电脑的瞬间，他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坐到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点。
房间里，还残留着刚才泡面的味道，这是他下播后的夜宵。廉价的红烧牛肉面汤的咸香，与屏幕上尚未完全消散的、虚拟流星的绚烂光影，形成了无比尖锐又荒诞的对比。
一边是他真实、窘迫、充斥着廉价食品气味的生活。
一边是“清漪”带来的、虚幻却又实实在在能兑换成真金白银的“流星雨”。
陈启显然也目睹了刚才的盛况，猛地冲进房间，激动地摇晃着他的肩膀：“我靠！清源！你看到了吗！流星雨！十连发！老子这辈子第一次在直播平台看到真的‘流星雨’！你还播什么设计啊！抱住这条金大腿，‘清漪’就是咱们的财神爷！”
林清源被晃得头晕，他推开陈启，声音有些发飘：“别摇了……我有点……晕。”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夏夜的凉风吹进来，稍微驱散了一些房间里的泡面味和他心头的燥热。楼下，是现实世界里平凡无奇的街景，路灯昏暗，偶尔有晚归的行人。
而他的手机屏幕上，银行APP的推送通知清晰地显示着刚刚到账的、那一长串令人眩晕的数字。
这场“流星雨”，没有落在许愿的夜空，而是精准地砸在了他干瘪的钱包上，也砸碎了他内心深处最后一点关于“随时可以退出”的幻想。
他端起桌上那碗已经凉透的、浮着一层凝固油花的泡面汤，仰头，像喝酒一样，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现实的滋味，依旧是咸的，带着点味精的虚假鲜味。
但“清漪”带来的未来，却像那场虚拟的流星雨一样，闪烁着诱人而又令人不安的光芒。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彻底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