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事业看似风生水起，但林清源感觉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白天，他是穿着旧T恤、挤在人才市场人堆里的林清源，呼吸着汗味与打印纸混合的空气。晚上，他是穿着柔软新毛衣、在镜头前浅笑嫣然的“清漪”，被无数虚拟的爱意和真金白银包围。
这种割裂感，在与【云深不知处】的深夜交流中，达到了顶峰。
他们聊天的范围越来越广。某天，【云深不知处】提到一家很难预约的米其林三星餐厅，描述了其中一道鹅肝的处理手法如何精妙。林清源一边听着，一边嗦着今晚的泡面——加了根火腿肠，算是改善伙食。
他对着手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向往：“听起来好厉害呢……那种餐厅，氛围一定很棒吧？” 内心却在疯狂吐槽：鹅肝？我连鹅都没见过几只！这泡面要是能米其林，我给它三星半！
【云深不知处】似乎轻笑了一下，林清源怀疑是自己幻听，回道：“环境是不错，不过有时候觉得，食物本身的意义大于形式。”
林清源看着自己碗里那坨油汪汪的面饼，深表赞同：“对啊对啊，能让人吃饱吃开心的，就是好食物！” 这话绝对发自肺腑。
这样的对话越来越多。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持续的精神“角色扮演”，努力让自己的思维跟上对方的节奏，在“清漪”应有的认知和“林清源”真实的感受之间，走着一根危险的钢丝。
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有时是直播时假发突然掉下来，有时是【云深不知处】站在他面前，冷漠地说“你骗了我”，有时甚至是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林清源还是清漪，在镜子里看到一张模糊扭曲的脸。
压力之下，他加固“防御工事”的行为也变得更加极端。新到的“战略物资”被他像搞科研一样反复测试：
· 那顶昂贵的假发，他戴着睡了半晚，就为了测试它的牢固度和舒适度，结果头皮痒了一整天。
· 不同类型的粘合剂在手臂内侧做了过敏测试，红了一大片。
· 他甚至开始研究如何用化妆技术制造出更自然的“伪素颜”效果，以及如何利用阴影和高光，进一步柔化面部轮廓。
《女神修炼笔记》已经快被他翻烂了，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新的心得体会和危险预警。他把【云深不知处】所有可能怀疑的点都罗列出来，并制定了相应的应对预案，像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
然而，就在他把自己包裹进一层又一层的谎言铠甲时，对方一句不经意的关心，又能轻易让他建立的心理防线产生裂缝。
比如现在，【云深不知处】在听他含糊地说了一句“最近有点累”之后，回复道：“注意休息，别太勉强。你的状态，观众能感受到。”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清源鼻子莫名一酸。
没人知道维持“清漪”这个幻影有多累。身体的束缚，声音的伪装，精神的紧绷，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他。而这句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疲惫的心湖。
他忍不住想，如果【云深不知处】知道了真相，是会愤怒地揭穿他，还是会……有一点点的理解？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奢望，是危险的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在对话框里打字，用“清漪”轻快的语气回复：“知道啦，谢谢云深哥哥关心~我会调整好的！（加油表情）”
发出去后，他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亮他内心的迷茫。
他像是在玩一个没有存档点的游戏，每一步都战战兢兢，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而游戏的奖励，是活下去的资本；游戏的惩罚，可能是万劫不复。
他端起已经凉透的泡面汤，一饮而尽。
现实的滋味，依旧苦涩。
而虚拟世界的那点甜，他还能尝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