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闹钟尚未响起，林清源就先一步睁开了眼睛。
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浅眠。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晚那通简短的语音通话，还有自己最后冲动之下发过去的那句语音晚安。“云深哥哥”四个字说出口时带着刻意的娇柔，此刻在寂静的黎明中回想起来，却让耳根微微发烫。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新消息。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感掠过心头，他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你在期待什么？难道指望那样一个人，会把你一句临时起意的“晚安”当真吗？
他起身，开始例行公事般的晨间收拾。狭小的出租屋里，属于“林清源”的痕迹很少，而属于“清漪”的物件——假发、化妆品、各类女装——却占据了半壁江山，井然有序地陈列着，像战备物资。
七点整，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阵特意设置的、不同于系统提示音的轻柔震动。
【云深不知处】：早安。
简单的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个太阳的表情。
林清源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是该用“清漪”活泼可爱的语气，还是……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对方的第二条信息紧随而至。
【云深不知处】：[语音通话邀请]
他、他打过来了？！
林清源手一抖，手机差点滑落。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进卫生间，反锁了门。对着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穿着宽松旧T恤、不修边幅的男性形象，他用力闭了闭眼。
接听键按下的瞬间，他迅速切换了声线，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柔软的鼻音：
“……喂？云深哥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那个经过电流传导后愈发显得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清晨特有的微哑：“吵醒你了？”
“没有呀，”林清源靠着门板，努力让呼吸平稳，“刚好醒了呢。”他顿了顿，忍不住好奇，“你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今天早上有个跨国会议，要提前准备。”顾云深的声音很平稳，背景极其安静，像是在书房或者车内，“想到你之前说偶尔会睡过头，错过早餐，就顺便打个电话，当你的活体闹钟。”
“顺便”两个字被他用得轻描淡写，但林清源的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一种混杂着受宠若惊和巨大压力的情绪涌了上来。
“这样啊……谢谢云深哥哥。”他声音里的笑意努力维持着，“那你吃早餐了吗？”
“在路上了。你呢？”
“我……我等下就吃。”林清源看着洗手池边还没拆封的吐司面包，面不改色地撒谎。
“嗯，要记得吃。”顾云深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含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你的声音，比昨晚更糯一些。”
林清源脸颊一热，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试图驱散那点“刚睡醒”的痕迹：“有、有吗？可能是还没完全清醒吧……”
通话没有持续很久，大约五六分钟后，顾云深那边似乎传来了助理低声提醒的声音，他便准备结束通话。
“好了，我的‘闹钟’任务完成。清漪，今天也要开心。”
“嗯！云深哥哥开会加油！”
电话挂断。
狭小的卫生间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林清源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他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砖上，看着手机屏幕上那短短几分钟的通话记录，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包裹了他。
一个站在云端的人，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将脚步踏入了她（他）这片灰暗平凡的日常里，用一句“早安”，轻易地划破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
这不再是公屏上冰冷的文字打赏，也不是私信里客气的交流。这是声音，是实时传递过来的、带着呼吸和温度的真实互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常年做杂活而略显粗糙的指节，再想到刚才那刻意伪装的、甜腻柔软的声线，一种深刻的荒诞感和负罪感再次悄然浮现。
这份突如其来的“顺便”的关怀，他接得住吗？
而线的另一端，坐在平稳行驶的豪华轿车后座的顾云深，收起手机，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女孩那带着睡意的、软糯的“早安”似乎还在耳边回绕，驱散了几分清晨审阅文件带来的疲惫。
他确实需要一个“活的”声音，来打破这日复一日的、被日程表精确分割的寂静。而“清漪”，恰好出现了，干净，剔透，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温暖。
他很满意今早这个一时兴起的决定。这让他感觉，那个存在于手机另一端、光芒汇聚的直播间之外的“清漪”，似乎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一个不错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