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清晨的语音通话,像一道无形的桥梁,将两个原本仅靠文字和直播画面连接的世界,悄然贯通。
接下来的几天,“早安电话”成了固定的仪式。每天七点左右,林清源的手机便会准时亮起,伴随着那个专属的震动模式。他从最初的手忙脚乱、需要躲进卫生间严阵以待,渐渐变得能够靠在床头,一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光,一边用带着鼻音的、松弛许多的声线,回应电话那头沉稳的“早安”。
话题依旧日常,关心他的早餐,听他抱怨一句昨晚剪辑视频到很晚的困倦,或者简单聊聊当天的天气。时间不长,往往只有五六分钟,却在林清源日复一日的灰色生活里,划下了一道温柔而规律的刻度。
这天下午,没有直播安排的林清源正在整理他用于“声音剧场”的备选BGM,手机提示音响起。
【云深不知处】分享了一个歌单:[私享·静谧时分]
林清源点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列风格统一的曲目——多是舒缓的钢琴曲、轻柔的吉他指弹,夹杂着几首冷门但旋律极佳的独立音乐人的作品。没有时下流行的喧嚣电音或躁动摇滚,整个歌单流淌着一种沉静、内省的气息,像极了顾云深给她的感觉。
【清漪】:哇!云深哥哥喜欢的音乐风格好棒!(╹▽╹)
【云深不知处】:工作累了的时候会听。觉得你可能也会喜欢。
【清漪】:嗯嗯!我超喜欢的!特别是那首《星屑の海》,超级治愈!
她迅速将自己常用的一个以轻音乐、JPOP和游戏原声为主的歌单分享了过去。
【清漪】:[分享歌单:清漪的自习室BGM]
【云深不知处】:收到。我会仔细听。
对话暂时中止。林清源戴上耳机,开始认真聆听顾云深的歌单。当播放到一首名为《Waltz for Hope》的钢琴曲时,他微微愣住。这首曲子,是他大学时某个低谷期单曲循环了无数遍的慰藉,来自一个非常小众的作曲家。他从未想过,会在另一个人的歌单里,与它重逢。
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感,像细小的电流般窜过心脏。
晚上,他照常开启直播。在“清漪的自习室”环节,他惯例播放着自己的BGM歌单。当那首《Waltz for Hope》缓缓流淌而出时,林清源注意到,一直沉默挂在直播间贵宾席位的【云深不知处】,在公屏上打出了一个小小的音符表情。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符号。
林清源的心跳悄然加速。他对着摄像头,露出了一个了然而温柔的微笑,轻声说:“这首曲子,很适合安静的夜晚呢。”
屏幕那头的顾云深,正靠在书房舒适的椅背里,屏幕上女孩了然的微笑清晰地映在他眼底。他电脑的另一端,正播放着“清漪的自习室BGM”歌单。当一首空灵的女声吟唱作品响起时,他目光微动。这首《风の住む街》,是他多年前在海外求学时,偶然在一个深夜电台里听到,并寻觅了很久的曲子。
他拿起手机,给她发去私信。
【云深不知处】:《风の住む街》,很好听。
很快,直播画面里,正在低头看书的“清漪”似乎被手机提示音惊动,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即,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那笑容比刚才更加明媚真实。她快速在手机屏幕上点按了几下。
【清漪】(私信):!!!云深哥哥你也知道这首!这是我超级喜欢的宝藏曲子!
一种隐秘的、只有彼此能懂的密码,在旋律中悄然传递。他们不再仅仅是通过语言交流,音乐成了他们探索彼此内心世界的另一条小径。每一个重合的喜好,都像是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小灯,让林清源觉得,那个遥远的、完美的“云深哥哥”,似乎变得具体了一点点。
而这种具体,伴随着欣喜而来的,是更深层的不安。他展示给顾云深的歌单,是“清漪”的品味,是经过筛选的、符合她人设的柔和与美好。那他自己呢?那个偶尔也会听激烈摇滚、会为热血动漫配乐激动的林清源,又该置于何地?
这份在音乐中滋长的亲密,如同藤蔓,缠绕着虚假的躯壳,却试图探寻真实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