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备战如火如荼地进行了一周，然而，理论的完善无法完全消除实践的恐惧，那个悬而未决的视频邀约，依旧是他心头沉甸甸的巨石。
该来的总会来。
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夜晚，林清源刚结束直播，正对着镜子练习新学的、能显得下巴更尖俏的低头角度，手机屏幕上跳出了顾云深的视频通话邀请。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演练过的步骤、调整好的参数、背诵熟稔的表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被抛向高空，失重感让他一阵眩晕。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象征着顾云深世界的邀请窗口，指尖冰凉，微微颤抖。拒接吗？用什么理由？上次是房间乱和没化妆，这次呢？难道要永远躲下去吗？
逃避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瞬，便被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压了下去。他想起这一周来的挑灯夜战，想起那些记满要点的笔记本，想起镜子里那个日益“完美”的“清漪”。如果连这第一步都不敢踏出，那么所有的准备都将毫无意义。
深吸一口气，他像是奔赴刑场的囚徒，带着一种悲壮的决心，按下了……
接听键。
然而，在按下接听的几乎同一瞬间，他的手指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速度，飞快地点击了屏幕上的另一个选项——【关闭摄像头】。
视频通话界面展开，他那边的画面，瞬间变成了一片纯粹的黑色。不，甚至连黑色都不是，是虚无。一个没有图像，只有声音传递的通道。
“清漪？”
顾云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比平时通过语音通话听到的，更多了一丝真实的质感，仿佛人就在不远处。他的画面清晰地显示在屏幕另一端——背景是一间装修考究、线条利落的书房，暖色的灯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微微蹙着眉，似乎对这边的一片漆黑感到些许疑惑。
林清源死死盯着屏幕上顾云深的脸。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这个一直存在于声音和文字背后的男人。他比想象中更加……英俊，不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帅气，而是沉稳内敛的，带着一种居于上位者特有的从容气度。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看着屏幕，仿佛能穿透这片黑暗，直接看到蜷缩在电脑前的、惊慌失措的他。
“云……云深哥哥……”林清源开口，伪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努力稳住声线，“我……我能听到你，也能看到你。但是……我这边摄像头好像……突然有点故障，黑屏了……”
漏洞百出的借口。连他自己都不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两秒钟，林清源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几乎能想象到顾云深微微挑眉，或者唇边掠过一丝了然却又不说破的微妙表情。
然而，预想中的追问并没有到来。
“没关系。”顾云深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安抚般的笑意，“能听到你的声音就好。”
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拙劣的“故障”解释，目光从屏幕上那一片虚无移开，转而落在手边的一本书上，姿态放松，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单方面可见的视频通话。
“刚下播？累不累？”他开始了如同以往语音通话般的闲聊，语气自然得让林清源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还、还好……”林清源下意识地回答，目光却依旧贪婪地、带着一种做贼般的心虚，紧紧锁着屏幕上顾云深的影像。他看到顾云深说话时喉结轻微的滑动，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看到他偶尔抬眼看向屏幕时，那专注而温和的眼神
这种单方面的“窥视”，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同时混杂着更深的罪恶感。他像一个躲在单向玻璃后的观察者，安全地隐藏着自己的一切，却将对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聊了大约二十分钟。大部分时间是顾云深在说，说他今天遇到的一件趣事，说他书房里那盆长势不错的绿植，语气平和，内容日常。林清源则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适时地给出简短的回应，或轻轻的笑声。他的声音逐渐恢复了平时的柔软自然，甚至因为能够看到对方的表情和微动作，而比纯语音通话时，更能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情绪，回应也显得更加贴切。
这二十分钟，像是一场在悬崖边沿进行的、危险而美妙的舞蹈。林清源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既贪婪地享受着这种“面对面”交流带来的、前所未有的亲近感，又时刻警惕着，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通话结束的时候，顾云深看着屏幕，温和地说：“下次，希望你的摄像头‘故障’能修好。”
林清源的心猛地一跳，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我、我尽量。”
挂断通话，林清源瘫在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成功了，用这种近乎耍赖的方式，度过了第一次视频危机。
但顾云深最后那句话，像一句温和的提醒，也像一句无声的通牒。
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那片代表着他真实世界的黑暗，不可能永远作为“清漪”的屏障。
他看着屏幕上定格的最后画面——顾云深那张带着些许期待神色的脸，一种混合着巨大压力和不甘心就此止步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