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们铺天盖地的“面基”请愿，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清源勉强维持的平衡。他不敢看粉丝群的讨论，不敢点开任何与直播相关的推送，甚至连手机提示音都让他心惊肉跳。
顾云深的体贴依旧在线，他没有再提见面的事，只是如常地发来问候，分享日常，仿佛那场席卷直播间的弹幕风暴从未发生。
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林清源的睡眠变得极差。他常常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能勉强入睡，而睡眠也充满了光怪陆离的碎片。
然后，在那个深夜，噩梦降临了。
他梦见自己终于答应了顾云深的见面邀请。地点是一家格调高雅的咖啡馆，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
他穿着最满意的那套“清漪”战衣，戴着精心打理的假发，妆容完美无瑕，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心脏因为紧张和期待而疯狂跳动。
门上的风铃响了，顾云深推门而入。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身姿挺拔，目光在店内扫视一圈，然后，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顾云深朝他走来，脸上带着林清源在视频里见过无数次的、温柔而专注的笑容。他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如同温暖的阳光，将他笼罩。
一切都很完美，完美得不真实。
他努力维持着“清漪”的声线和仪态，娇羞地低着头，用小勺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顾云深的声音低沉悦耳，说着一些轻松的话题。
然而，渐渐地，他发现顾云深脸上的笑容在一点点消失。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变得锐利，如同解剖刀一般，在他脸上、身上细细扫描。
“清漪，”顾云深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的喉结，为什么在动？”
林清源猛地一惊，手下意识捂向脖子。
“你的手……”顾云深的目光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用力、指节有些泛白的手上，“骨节，似乎比一般女孩子要粗一些？”
“不……不是的……”林清源慌乱地想要解释，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本音的粗糙。
顾云深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和彻底褪去，只剩下被欺骗后的震怒和极度的厌恶。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的阴影，将林清源完全笼罩。
“骗子。”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林清源的心脏。
周围的场景瞬间扭曲、崩塌。咖啡馆的温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孤儿院那条阴暗的走廊，那些充满恶意的面孔和嘲弄的声音再次响起。
“娘娘腔！”
“不男不女！”
“看啊，他又在扮女人了！真恶心！”
顾云深的脸和那些欺凌者的面孔重叠在一起，用同样冰冷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滚开！”顾云深决绝地转身，背影冷漠而疏离。
“不——！”
林清源尖叫着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疼痛地撞击着，呼吸急促得如同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黑暗中，他环抱住自己不断发抖的身体，牙齿因为恐惧而咯咯作响。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顾云深那冰冷的眼神，那句“骗子”，如同真实的烙印，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狭小的房间。梳妆台上，“清漪”的假发、化妆品整齐地排列着，像是一排等待上阵的士兵。镜子里映出他苍白失措、属于林清源的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强烈。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粉丝的期待不会消失，顾云深的等待不会无限期延长。而他，也不可能永远活在这个虚假的壳子里，日夜承受着被揭穿的恐惧和良心的谴责。
要么，彻底切断与顾云深和这个直播间的一切联系，变回那个一无所有、默默无闻的林清源，回到那个灰暗的、看不到未来的现实。
要么……就鼓起毕生的勇气，去赌一把。
赌他的伪装技术足以以假乱真，赌顾云深的感情能够……或者，至少不会在真相暴露时，给予他最致命的一击。
他掀开被子，走下床，来到梳妆台前。他拿起假发，轻轻戴在头上。镜子里的人影，瞬间从苍白憔悴的林清源，变成了眉眼精致的“清漪”。
他看着镜中的“她”，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清漪，你听到了吗？”
“我们……没有退路了。”
与其在无尽的恐惧和等待中被逼到崩溃，不如，主动走向那个悬崖。
至少，把选择权，看似握在自己手里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