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将合租公寓的小房间映照得半明半暗。时间在顾云深告白后的沉默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林清源僵在电脑前，只能听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和隔壁隐约传来的电视声。
顾云深的告白直接而郑重，像一块巨石投入他精心维持的平静水面。他被钉在原地，大脑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一片空白。
屏幕那端，顾云深的目光沉静，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耐心等待着他的回应。
接受？然后看着这个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关系走向不可控的深渊？拒绝？立刻失去这份他赖以生存的温暖和连接？
“砰！”
客厅里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室友陈启的抱怨：“靠！这破桌子，又撞到腿了！”
这声突如其来的响动像一根针，戳破了林清源周遭凝固的空气。他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摄像头往下轻轻一压，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下巴和键盘区域的画面。
“清源，在吗？你上次买的那个洗衣液链接发我一下！”李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趿拉着拖鞋走近的脚步声。
林清源喉咙发紧，快速在对话框里敲字发给顾云深：【稍等，室友找我。】
然后他提高声音，尽量让语调听起来正常：“好，等下发你微信！”
门外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哦了，谢啦！”随后是走回客厅的声音。
这短暂的插曲让林清源背后惊出一层薄汗。他差点忘了，他生活在一个真实、嘈杂、随时可能被打断的世界里，而非一个可以永远沉浸于虚拟身份的安全壳中。李铭的存在提醒着他现实的脆弱性，谎言随时可能在不经意间被戳破。
他重新调整好摄像头，看向屏幕。顾云深依旧耐心地等在那里，对他的短暂离开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只是眼神里的关切似乎更深了些。
不能再犹豫了。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贪恋——贪恋这份独属于“清漪”的温暖与注视——压倒了对未来的恐惧。他不能在此刻失去。
他张了张嘴，想用伪音说点什么，哪怕一句“我有点被吓到了”。
然而，当他试图发声时，涌上喉头的却是一股混合着巨大愧疚和恐慌的酸涩。他猛地低下头，让假发的长刘海遮挡住自己瞬间扭曲的表情。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冰凉。
最终，在那片代表着他隐匿身份的昏暗光线里，他颤抖的指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敲下了一个最简单的字符——
【清漪】：嗯。
一个单音节的，意义模糊的回应。
没有娇羞的确认，没有明确的拒绝，甚至不像一句完整的话。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林清源像被抽空了力气，向后靠在廉价的办公椅背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他选择了。用一个最含糊的符号，暂时维系住了这悬在钢丝上的关系。
屏幕那头，顾云深看着聊天框里那个孤零零的“嗯”字，目光深沉。他看不到林清源这边的挣扎与崩溃，只能从这极简的、甚至带着点冷淡的回应中揣测。
是女孩的羞涩胆怯让她无法直抒胸臆？还是她仍在犹豫？
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那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对他而言，以“清漪”的性格，没有直接逃避，这个模糊的“嗯”，或许已经是一种笨拙的默许。
他没有再发消息追问，也没有试图用语言打破这份沉默。他只是依旧停留在视频连线的那一端，用这种无声的陪伴，传递着他的态度：我在这里，我等你。
通话，在一种极度复杂、难以言喻的氛围中，持续着寂静。
一个在屏幕这头，承受着谎言带来的窒息感。
一个在屏幕那头，守护着他认为需要时间和耐心的珍宝。
而这一个“嗯”字，像一枚投入迷雾的石子，落下的方向，无人能预知最终的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