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饭回到租住的公寓,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林清源却感觉自己像走了一个世纪。阳光刺眼,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又格外遥远。每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似乎都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穿了他心底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砰。”
房门在身后关上,将外界隔绝。他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板上,像一只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
周六晚七点。日料亭包厢。
这几个字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组合成一张巨大的、即将收拢的网。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他把脸埋进膝盖,发出绝望的呜咽。一种强烈的生理性反胃感涌上喉咙,他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眼眶因为用力而泛酸发热。
逃避的念头在耳边响起。现在就拉黑顾云深的所有联系方式,然后立刻搬家,注销“清漪”的账号,让这个人连同那段荒诞的经历,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这个想法极具诱惑力,几乎让他立刻就想动手执行。
但,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良久,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做不到。
不仅仅是舍不得那笔逐渐增长的收入——虽然那对他拮据的学生生活至关重要。更让他无法割舍的,是这几个月来,那个名为“顾云深”的人所带来的一切。
那些深夜的陪伴,那些灵魂共鸣的瞬间,那些被认真倾听、被温柔对待的感觉……它们像藤蔓,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缠绕住他的心脏,稍微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而且,临阵脱逃,岂不是坐实了欺骗?他甚至能想象到顾云深在联系不上他之后,会是如何的失望、困惑,或许还有被戏弄的愤怒。他不想在顾云深心里,留下一个“网络骗子”的最终印象。
去,是死路一条。
不去,也是社会性死亡。
进退两难
“冷静……林清源,冷静下来!”他猛地抬起头,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疼痛感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还有四天多时间,还没到绝境!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书桌前,手忙脚乱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从一堆杂物的最深处,翻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壳笔记本。
他深吸一口气,翻到笔记本中间空白的一页,拿起笔,在页首用力写下了几个大字:
【应对“线下真实”应急预案手册】
字迹因为手的颤抖而显得有些歪斜。
建立“手册”这个行为本身,似乎赋予了他一种奇异的秩序感和控制感。恐慌依旧存在,但被暂时隔绝在了“解决问题”的逻辑框架之外。
他开始在纸上罗列已知条件和核心问题:
已知条件:
1. 时间:周六晚19:00
2. 地点:【竹月】日料亭,包厢(私密性好,需脱鞋?)
3. 人物:顾云深(观察力强,心思缜密) VS 林清源(身高178cm,骨架偏大,声线中性偏低)
4. 目标:维持“清漪”人设至少2-3小时,安全度过晚餐,不暴露真实性别。
核心风险点(按暴露优先级排序):
1. 体型与骨架: 身高、肩宽、手脚大小、喉结(!!!)。
2. 声音: 日常声线与“清漪”伪音差距。
3. 姿态与习惯: 坐姿、站姿、走路姿态、日常小动作(挠头、大步流星等)。
4. 生理细节: 进食速度、酒量、卫生间问题(巨大挑战!)。
5. 知识盲区: 女性用品、过于女性化的话题。
看着纸上罗列的一条条风险,林清源感觉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心又在迅速崩塌。这根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行,不能这么想……”他喃喃自语,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拆解问题,逐个击破。总会有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体型与骨架”这一栏。
应对思路1:视觉误导。
· 假发: 需要一顶质量更好、发量丰盈、能修饰脸型和肩部的长假发。现有的这顶太单薄,容易显头小肩宽。→ 行动: 网购!搜索“COS用 修颜 长假发”,预算……他看了看钱包余额,心痛地写下:≤ 300元。
· 服装: 必须选择能模糊身体线条的款式。A字型连衣裙?宽松的森系上衣搭配长裙?避免任何紧身、凸显身材的衣物。颜色上选择深色或具有视觉收缩效果的图案。→ 行动: 翻箱倒柜 + 考虑向玩COS的学妹借。
· 鞋: 最大的难题。身高无法改变,但可以选择跟不太高的厚底鞋或坡跟鞋,避免过于突兀,同时……他写下两个字:内增高? 至少能改善比例。关键是练习走路不崴脚!→ 行动: 找出所有可能的女鞋,在家进行适应性训练。
· 喉结: 重中之重!高领衫?丝巾?但现在是春夏之交,穿高领过于可疑。→ 行动: 搜索“如何遮盖喉结 化妆”,学习用修容和遮瑕进行视觉弱化。
应对思路2:行为管控。
· 声音: 未来几天,每天加大伪音练习强度,力求在疲惫状态下也能稳定维持。准备一些润喉糖。→ 原则: 少说多听,多用语气词和微笑回应。
· 姿态: 时刻提醒自己“收着”。坐下时并拢双腿,动作放缓,幅度减小。练习穿裙子和高跟鞋上下楼梯、坐下、起身。→ 口号: 优雅,优雅,再优雅!
· 细节:
· 洗手间: 绝境!必须在赴约前彻底清空!期间以“不方便”为由坚决不去。→ 策略: 控制饮水量,不喝汤,不点饮料。
· 进食: 小口,慢嚼。避免需要张大嘴或用手直接抓取的食物。
· 意外: 准备一套“紧急预案”。如被问及为什么不吃/不喝,借口“肠胃不适”;如被触碰,巧妙闪避;如遇熟人……他笔尖一顿,不敢想下去。
写完这些,林清源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像一套为他量身定做的作战计划。虽然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瘫在地上绝望等死的可怜虫了。
他拿起笔,在手册的最后一页,用力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戴着王冠的骷髅头标志,旁边写上:
“Mission: Impossible, but I have to try.”
(任务:不可能,但我必须一试。)
合上笔记本,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橘色。
四天。
他只有四天时间,来完成这场从“林清源”到“清漪”的极限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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