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林清源活得像一只在雷区里跳芭蕾的土拨鼠。宿舍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混合气味——假发护理液的工业香精、新裙子拆封的布料味，还有林清源身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焦虑汗味。
“不是，源儿啊……”室友陈启终于在某天晚上，看着林清源第N次穿着那双厚底小皮鞋在宿舍中央那块巴掌大的空地上练习“优雅”转身结果差点把自己绊飞之后，忍不住开口，“你这‘特训’强度是不是太大了点？我瞅着你走路这架势，不像去约会，像要去拆弹。”
林清源扶着床沿，气喘吁吁，额头上一层细汗。他哀怨地瞥了陈启一眼，有气无力：“比拆弹刺激……拆弹失败了是一了百了，我这次要是‘炸了’，那是生不如死，反复处刑。”
陈启，这位当初一拍大腿提出“女装出道”天才建议的始作俑者，此刻摸着下巴，围着林清源转了两圈，眼神里充满了艺术鉴赏家般的挑剔与“老父亲”般的忧虑。
“别说，这裙子选得还行，黑色，显瘦，版型也够宽，把你那俩肱二头肌遮得七七八八。”他伸手扯了扯裙摆，“就是这长度……你坐下试试？让我看看‘绝对领域’安不安全。”
林清源瞬间护住裙边，脸涨得通红：“滚蛋！陈启我警告你啊，别动手动脚！”
“啧，害羞什么？我这是帮你做质量检测！”陈启耸耸肩，视线又落到林清源脚上，“这鞋……你确定能穿着它走完从打车点到包厢那段路？别到时候让顾总抱着你进去，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我在练！没看见吗？！”林清源几乎要抓狂。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平衡感都用在跟这双反人类的女鞋作斗争上了。脚后跟已经磨出了两个亮晶晶的水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光练走路不行，得模拟实战！”陈启来了劲，一把拉过自己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清了清嗓子，瞬间切换成一种低沉、故作磁性的腔调，手指在桌面虚点，模仿着成功人士的姿态：“‘清漪’，这家店的海胆很不错，你尝尝？”
林清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戏精附体弄得一愣。
“说话啊！愣着干嘛！”陈启催促，“现在我是顾云深！你得接戏！”
林清源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憋着笑，捏起伪音，细声细气：“嗯~谢谢顾先生。”
“声音太假！夹得太狠了！跟指甲刮黑板似的！”陈启毫不留情地批评，“放松点！你当是跟你闺蜜聊天呢！”
“我他妈哪来的闺蜜！”林清源伪音瞬间破功，原形毕露地吼了一嗓子。
“你看你看，这就对了！保持这种‘爱答不理但又不失礼貌’的劲儿，稍微再调细一点点！”陈启一拍大腿，“顾云深那种精英，什么美女没见过？你越端着，他可能越觉得你装。反而有点小个性，说不定更吸引他。”
林清源将信将疑，但还是尝试调整了一下，稍微放松了喉部肌肉，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了些：“谢谢，我尝尝看。”
“哎！对味了！”陈启赞许地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下一个问题，吃饭。日料是吧？包厢是吧？脱鞋吗？”
“我哪知道！”林清源崩溃，“手册上写了‘需脱鞋？’后面是个问号！”
“按最坏情况准备！”陈启大手一挥，“袜子！袜子准备好了吗？不能是那种三天没洗带着破洞的篮球袜！要新的，纯色，最好是浅色，显得脚干净！”
林清源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运动袜的43码大脚，沉默了。
“还有，坐下姿势！并拢腿！时刻记住你是穿裙子的！”陈启化身魔鬼教官，“给我坐下！现在！模拟一下！”
林清源小心翼翼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慢慢坐到陈启对面的椅子上，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太僵了！放松！你是去吃饭，不是去受刑！”陈启扶额，“身体可以稍微侧一点，显得优雅。对……手可以自然交叠放在腿上……眼神，眼神别乱瞟！看我……不对，看‘顾云深’！带点笑意，但不是傻笑！”
林清源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快抽筋了。他从来没觉得“坐着”是这么高难度的一项技术活。
“还有最关键的，”陈启压低声音，表情严肃起来，“洗手间问题，你怎么解决的？手册上写‘绝境’。”
林清源一脸视死如归：“赴约前六小时，断水断粮！”
陈启沉默了三秒，竖起大拇指：“是个狠人。那你到时候点不点喝的？”
“白开水，小口抿。”
“万一他给你倒酒呢？”
“就说……酒精过敏，或者吃了头孢。”林清源眼神游移，显然底气不足。
陈启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林清源的肩膀，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真诚的担忧：“兄弟，说真的，你这跟走钢丝没啥区别。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要不……咱再想想，找个借口推了？”
林清源低着头，看着自己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半晌，摇了摇头。
“箭在弦上了，陈哥。”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执拗，“而且……我也想见他。”
不是以“清漪”的身份，而是以“林清源”的灵魂，去亲眼见一见那个让他心动，也让他如此狼狈的人。
陈启看着他这副样子，所有插科打诨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最终只是用力揉了揉林清源的头发，把那顶假发都弄歪了。
“行吧行吧，你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他重新换上那副欠揍的表情，“来，特训继续！下一个科目，‘如何优雅地吃寿司而不露出血盆大口’！我跟你讲，这讲究可大了……”
林清源哀嚎一声，认命地挺直了腰板。
宿舍的灯光下，一个笨拙的“少女”和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室友，继续着这场笑中带泪、紧张又荒诞的“战前特训”。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温柔地笼罩着他们，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这青春里最疯狂、也最真实的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