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约车停在熟悉的公寓外围，一个阴暗的、不易被注意的角落。林清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确认没有熟面孔，这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宿舍楼。
他用钥匙开门、闪身进屋、反手锁门一气呵成，后背重重靠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把正在打游戏的陈启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靠！源儿？是你吗？你……你这是什么造型？”陈启摘下耳机，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那个“生物”。
眼前的林清源，堪称惨烈。假发歪斜，几缕真发倔强地支棱在外面；脸上的妆容因为出汗和紧张，有些斑驳，眼线在眼角晕开一小片，带着点诡异的烟熏效果；胸前的裙襟上，那块酱汁污渍像一块丑陋的勋章；最绝的是他的眼神，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深入骨髓的疲惫，还有一丝……魂飞天外的恍惚。
“陈哥……”林清源开口，伪音彻底消失，恢复了原本清朗却沙哑的男声，带着哭腔，“我……我活着回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开始动手撕扯身上的“铠甲”。
首先是那双刑具般的小皮鞋。脱下的瞬间，他看着自己脚后跟那两个血肉模糊、和袜子黏在一起的水泡，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龇牙咧嘴。
然后是脖子上的肤色胶带。他小心翼翼地、带着点狠劲，“刺啦”一声撕了下来，喉结重新获得自由，伴随着火辣辣的刺痛感和几道明显的红痕。
接着是假发。他胡乱地把那顶价值二百八的“烦恼丝”薅下来，扔在一旁，用力挠了挠被闷得发痒发红的头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最后是那条沾了酱汁的裙子。拉链一拉，束缚解除，他重新变回只穿着内裤和背心的、货真价实的林清源。
他瘫在地板上，像一滩烂泥，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眼神空洞。
陈启放下游戏，凑了过来，蹲在他旁边，像观察什么稀有物种。“喂，兄弟，别装死啊！战况如何？快！给为父细细道来！”
林清源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颠三倒四地开始讲述今晚的“历险记”。从站在日料亭门前的腿软，到初见顾云深时的心脏骤停，到筷子大战海胆和鳗鱼的狼狈，再到汤汁溅身、洗手间惊魂的极限操作，以及后来……那些让他心跳失序的交谈和顾云深温柔的眼神。
陈启听得一会儿龇牙咧嘴（听到脚磨破时），一会儿捶地大笑（听到拖鞋飞出去时），一会儿又摸着下巴露出“我懂的”猥琐表情（听到指尖相触和最后道别时）。
“可以啊源儿！”陈启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大腿（避开伤口），兴奋地说，“听你这描述，虽然过程惊险了点，但结果不错啊！顾总明显对你有意思！你这波操作，虽然漏洞百出，但愣是靠着……呃，一种笨拙的真实感，给糊弄过去了？他甚至还要送你！”
“有个屁的意思！”林清源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闷的，“他是对‘清漪’有意思！不是我！你是没看见我那副鬼样子……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他能坚持吃完那顿饭没报警，已经是涵养极好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陈启试图给他灌鸡汤，“他喜欢的，肯定是透过‘清漪’这个外壳表现出来的内在！你的谈吐，你的爱好，那些共鸣，总不是假的吧？”
“谈吐是捏着嗓子装的！爱好是真的，但也是筛选过的！”林清源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负罪感，“陈哥，我觉得我像个骗子。他越真诚，我越觉得自己卑鄙。他今天还说……说很开心……”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陈启看着他这副样子，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叹了口气：“兄弟，我懂。但事已至此，你还能怎么办？现在跑去跟他坦白‘嘿，顾总，其实我是个男的’？信不信他立马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资本的力量，让你在社会意义上彻底消失？”
林清源打了个寒颤。他不敢想。
“所以啊，”陈启把他拉起来，推着他往洗手间走，“现在，啥也别想！先去把你脸上这调色盘洗了，再把你这身酱菜味儿冲掉！然后，给你这俩蹄子上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洗去妆容、汗水、和紧绷了一晚的疲惫。
他擦干身体，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走出来，陈启已经准备好了碘伏和创可贴。
“来吧，勇士，”陈启晃了晃棉签，“让为父给你处理一下战损。”
林清源乖乖坐下，看着陈启笨拙却仔细地帮他清理伤口，心里五味杂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