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源像被狗撵一样冲回宿舍,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仿佛刚才不是坐车回来,而是徒步穿越了枪林弹雨。
陈启正戴着耳机打游戏,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摘了耳机:“我靠!源儿?你这又是从哪个修罗场爬回来的?脸白得跟鬼似的!”
林清源没说话,只是机械地、一件件地卸下身上的“铠甲”。假发,裙子,束胸……每脱下一件,都感觉像是剥掉一层皮,露出底下那个更加苍白无力的自己。最后,他穿着背心短裤,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说话啊兄弟!顾总又怎么你了?还是那个烈阳?”陈启凑过来,用脚勾过另一把椅子坐下,戳了戳他。
林清源张了张嘴,想说苏晚晴,想说那顿如坐针毡的饭,想说顾云深那该死的沉默,想说心里那团乱麻似的醋意和自卑……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所有的情绪都堵在胸口,沉甸甸的,压得他快要爆炸。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自己的柜子前,从最里面翻出半瓶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度数不低的白酒。
“喂!你干嘛?!”陈启吓了一跳,“这玩意儿你平时不是沾点就倒吗?”
林清源没理他,拧开瓶盖,仰头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呛得他眼泪直流,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操!”他骂了一句,用的是再纯正不过的、属于林清源的男声。
陈启看着他这副自虐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没再阻止,只是叹了口气,去给他倒了杯温水。
林清源接过水杯,却没喝,只是抱着膝盖,把发烫的脸埋了进去。酒精开始上头,脑袋变得晕乎乎的,心里那股憋闷和酸涩却仿佛找到了出口,更加汹涌地翻腾起来。
他想起了顾云深在摩天轮上靠近时,那双在逆光中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眼睛。
想起了在鬼屋里,那个坚实可靠、将他牢牢护在怀里的拥抱。
想起了他帮自己整理头发时,指尖那轻柔的触感。
然后,画面一转,是苏晚晴那张带着优越感的脸,是烈阳那粗声粗气的语音,是顾云深面对这一切时,那令人心寒的、看不透的沉默。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要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
凭什么他连一点点心动都要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负罪感和绝望?
凭什么那个苏晚晴就能理所当然地拥有他连肖想都觉得是亵渎的一切?
酒精放大了他的委屈,也烧毁了他最后的理智。
他昏昏沉沉地摸过手机,手指不听使唤地在屏幕上划拉着,眼前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联系人。他只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哪怕只是隔着电波,哪怕……对方可能根本不想再理他。
他凭着本能和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
顾云深低沉悦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很安静,似乎他已经回到了家。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林清源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酒精让他的伪音技能彻底下线,开口是带着浓重鼻音、含混不清的、介于本音和伪音之间的奇怪腔调,还打着小小的酒嗝:
“顾……顾云深……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清漪?”顾云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你喝酒了?”
“没……没喝多少……”林清源脑子一团浆糊,下意识地否认,声音软绵绵的,带着点撒娇似的抱怨,“就是……就是头好晕……脚也好痛……那个游乐园……一点都不好玩……”
他语无伦次地嘟囔着,颠三倒四,一会儿说鬼屋好可怕,一会儿说过山车差点把他假发吹飞,一会儿又抱怨鞋子磨脚,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不易察觉的哭腔。
“他们……他们都欺负我……”他小声地、委屈地控诉,也不知道具体在指谁,“你……你也不帮我……”
电话那头的顾云深一直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隔着电波,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直到林清源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只剩下模糊的、带着醉意的哼哼唧唧,顾云深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在哪里?公寓吗?”
“嗯……”林清源抱着手机,像抱着救命稻草,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你说你……这叫什么事儿啊……”陈启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他那张因为醉酒和哭泣而显得有些狼狈的脸,摇了摇头。
醉酒后的电话,像一次失控的泄洪,冲垮了林清源精心构筑的堤坝,将那些被压抑的、真实的脆弱和依赖,赤裸裸地摊开在了顾云深面前。
而电话另一端,那个站在顶层公寓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城市璀璨灯火的男人,握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眸色深沉如夜。
他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个带着醉意、卸下所有伪装、委屈又依赖的、含混不清的声音。
良久,他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查一下,苏晚晴最近和哪些人接触过。”
“还有,那个ID叫‘烈阳’的,背景也弄清楚。”
他的声音冷静而果决,与刚才电话里那温和安抚的语调,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