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林清源站在顾氏集团总部那栋高耸入云、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摩天大楼前,感觉自己的腿比第一次穿高跟鞋时还要软。
他穿着唯一一套像样的、为了答辩准备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属于林清源的、带着点青涩和不安的真实面容。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里面是他临时东拼西凑出来的一份“简历”——鬼知道顾云深所谓的“简历”具体指什么!
踏进旋转门,冷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消毒水和高级香氛的味道。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拘谨的身影,前台小姐穿着挺括的制服,笑容标准得像AI。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我找顾总,顾云深先生。我叫林清源。”
前台小姐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好的,林先生。顾总交代过了,请跟我来,这边乘专属电梯。”
专属电梯!林清源的心又往上提了一截。这待遇……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实习生该有的。
电梯平稳而迅速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林清源看着镜面墙壁里那个穿着不合身西装、脸色苍白的自己,感觉像是在被送往断头台。
“叮——”
电梯门打开,是一个极其宽敞、装修风格简约却处处透着奢华的接待区。一位穿着干练职业套装、看起来像是秘书的年轻女性已经等在那里。
“林先生,这边请,顾总在办公室等您。”
秘书将他引到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轻轻敲了敲,然后推开。
林清源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顾云深的办公室大得惊人,一整面的落地窗将大半个城市的景色囊括其中,视野开阔得让人心慌。顾云深就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谨,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和压迫感。
他正在看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林清源身上。
那目光,平静,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林清源牢牢罩住。
林清源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坐。”顾云深放下文件,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无波。
林清源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只敢挨着一点点椅子边,背挺得笔直,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他把那个薄薄的文件夹放在膝盖上,双手紧张地交握着。
顾云深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林清源。从他的头发,到紧绷的西装,再到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
“简历带了吗?”顾云深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带、带了!”林清源赶紧把文件夹双手递过去,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文件夹甩飞。
顾云深接过,却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随手放在了桌面上。他的目光依旧锁定着林清源,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清源,A大艺术系大三学生,绩点3.5,曾参与过两个校级项目……”他流畅地报出了林清源简历上(以及简历外)的基本信息,仿佛早已烂熟于心。
林清源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连他没写在临时简历上的信息都一清二楚!
“说说看,”顾云深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锐利,“你为什么觉得,自己适合顾氏的实习生岗位?”
为什么适合?林清源脑子一片空白。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来当什么实习生!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开始背诵昨晚临时在网上搜来的、关于企业文化和个人职业规划的套话,声音因为紧张而发干发紧,逻辑混乱,颠三倒四。
顾云深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那眼神,仿佛已经穿透了他那些苍白无力的言辞,看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慌乱和不堪。
“除了这些,”等林清源磕磕绊绊地说完,顾云深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你认为,一个员工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诚、诚信?”林清源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在一个被他用弥天大谎骗了这么久的人面前提“诚信”?这不是找死吗?!
果然,顾云深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林清源以为是错觉。
“很有趣的回答。”顾云深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他,“那么,在面对极具挑战性、甚至可能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任务时,你会如何应对?比如……需要你扮演一个完全陌生的角色,长时间维持某种……特定形象?”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缓慢,像是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地割在林清源的心上。
林清源的脸色彻底白了,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听懂了,顾云深根本不是在问什么实习生,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审判他!审判他这几个月来扮演“清漪”的所作所为!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顾云深那双仿佛能将他剥皮拆骨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会尽力去学习,去适应……”
“即使那个角色,与你本身的特质……截然相反?”顾云深步步紧逼。
林清源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
“……如果……如果是为了达到某个重要的目标……或许……是的。”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还能怎么回答?否认吗?那岂不是更可笑?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林清源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他等待着顾云深的最终宣判——嘲讽,揭穿,或者直接让保安把他扔出去。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没有来临。
顾云深靠回椅背,重新拿起那份他根本没仔细看的“简历”,随手翻了一下,然后合上。
“基本情况我了解了。”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下周一,到项目部报到。具体位置和联系人,我的秘书会发给你。”
林清源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云深。
他……他被录用了?!
在经历了这样一场充满暗示和审判意味的“面试”之后?!
顾云深到底想干什么?!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方便随时羞辱和折磨吗?!
“顾总,我……”他想拒绝,想逃离。
“还有问题?”顾云深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没有。”林清源泄气了。他有什么资格拒绝?他的把柄还牢牢攥在人家手里。
“出去吧。”顾云深低下头,重新拿起文件,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林清源如同行尸走肉般站起身,踉跄着走向门口。在他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顾云深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不轻不重,却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
“对了,林同学。”
林清源身体一僵,停在原地。
“以后在公司,就不用穿得……这么拘束了。”
林清源:“……”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让他窒息的空间和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林清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实习生?
这哪里是实习,这分明是羊入虎口,是缓期执行的社会性死亡!
顾云深把他放在身边,到底是想干什么?
而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在经历了刚才那样赤裸裸的审判之后,他心底除了害怕和屈辱,竟然……还可耻地残留着一丝,因为能继续靠近他而产生的、微弱的悸动。
他没救了。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