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沉默的河流，裹挟着林清源，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漂去。他不再激烈地抗拒身体的变化。
变化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终点。
某天清晨，林清源在浴室洗漱，无意间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水流声哗哗作响，水汽模糊了镜面的边缘，却让镜中人的轮廓格外清晰。
那头已经长过肩膀、色泽健康的头发被他随意地拢在耳后，露出完整的一张脸。那张脸，彻底褪去了属于男性的最后一丝硬朗，肌肤细腻，五官柔和，眉眼间是一种混合着脆弱与平静的独特气质。脖颈线条流畅优美，锁骨清晰。而包裹在柔软睡衣下的身体，曲线已然完全成型，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圆润的髋部……这不再是一个“像女性”的身体，这就是一具完整的、女性的身体。下面已变成正常的女**官。
没有惊呼，没有崩溃，甚至没有太多的惊讶。
林清源只是静静地看着，水流从他沾湿的指尖滴落。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虚无感，笼罩了他。长达数月的挣扎、恐惧、羞耻、抗拒……最终，指向了这样一个毋庸置疑的、生理上的终点。
“应激性躯体转换症”。医生的话再次浮现。他的心理，最终彻底地“命令”并重塑了他的身体。
他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慢慢擦干手和脸。动作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女性的自然韵律。
他开始习惯新的生活节奏。每天出门购买简单的食材，自己做饭，打扫房间。他依旧穿着那些顾云深准备的、如今看来尺寸和风格都无比合适的中性衣物，它们完美地契合了他现在这具身体。他甚至开始习惯周遭偶尔投来的、带着些许好奇但并无恶意的目光。在这个相对包容的老社区，他像一个神秘的、安静的租客，逐渐被邻居们所习惯。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涌从未停止。
顾云深依旧没有出现，但他的“存在”依旧通过那些定期更换的日用品、偶尔出现在门口的生活补给彰显着。林清源不再试图退回或反抗，他沉默地接受，如同接受这具身体一样。
这天，他在整理床头柜的抽屉时，想找一支笔记录一下购物清单。翻动间，一个略显陈旧的、折叠起来的纸张，从一叠新本子下面滑落出来。
他捡起来，下意识地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医院抬头，和那个刺眼的诊断名称——「应激性躯体转换症」。
是他的诊断书。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将这份诊断书，连同那些代表着过去的旧衣物，一起留在了那个破旧的出租屋里，意图彻底埋葬。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顾云深提供的、床头柜的抽屉深处？
一个冰冷的、令人战栗的猜想，瞬间攫住了林清源的呼吸。
难道……顾云深不仅找到了他之前的住处，处理了他的退租事宜，还将他遗弃在那里的、视为最私密最耻辱证据的东西……也一并带了回来？并且，就放在他触手可及、迟早会发现的地方？
他拿着诊断书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顾云深知道。
他不仅知道他身体的变化，他甚至早就知道了这变化的“病因”！
他看过这份诊断书！他了解这所有荒诞悲剧背后的“科学解释”！
那他做这一切，提供住所，准备衣物，精准地安排生活……又是什么？是一种基于怜悯的、对“病人”的照顾？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更深入骨髓的观察和掌控？
林清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他以为自己在黑暗中摸索，试图接纳一个全新的自己，却没想到，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更深的暗处，早已看清了所有真相，包括他竭力想要隐藏的、这变化的根源。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
林清源猛地抬头，心脏骤停，看向门口。手中那张皱巴巴的诊断书，飘落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