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了。
顾云深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与这温馨的小公寓格格不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清源身上，然后，缓缓下移，定格在飘落在他脚边的那张皱巴巴的诊断书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细微的噪音都消失不见。
林清源仰着头，看着逆光而立的顾云深，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他看到了对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不是惊讶，不是疑惑，而是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刻的沉重，以及深不见底的心疼与痛楚。
他知道了。
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顾云深没有立刻说话。他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然后一步步走向林清源。他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两人之间堆积了太久的谎言、痛苦与沉默之上。
他在林清源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他没有去看那张诊断书，而是深深地、几乎要将林清源灵魂都吸进去般地，凝视着他那双充满了惊恐、羞耻和绝望的眼睛。
“所以，”顾云深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几乎要碎裂的平静，“这就是答案。”
他的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冰冷的观察，而是带着灼人的温度，细细地描摹过林清源完全女性化的脸庞，柔软的发丝，单薄却曲线清晰的肩膀。
“不是因为变态，不是因为癖好……”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停顿了片刻，才艰难地继续，“是因为……病了？”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林清源心上。
病了。
这两个字，从顾云深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完全不同的分量。它剥开了所有道德审判的外衣，直指那个最残酷、最无力、也最真实的根源。
林清源的眼泪瞬间决堤。他猛地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长久以来支撑着他的、那点用于自我防御的尖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顾云深看着他脆弱颤抖的背影，看着他如今已完全是女性轮廓的身体因哭泣而微微起伏，眼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愤怒？有，但不是对林清源，而是对命运，对那个将眼前这个人逼迫至此的、该死的境遇。心疼？铺天盖地，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他，想要将他拥入怀中，但手指在即将触碰到他肩膀时，又猛地顿住，蜷缩着收了回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能吓到他。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里激荡的情绪，目光再次落在地上的诊断书上。他弯腰，将它捡了起来，动作缓慢而郑重。他抚平纸张的褶皱，看着上面冰冷的医学术语，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应激性躯体转换症……”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要借此消化这难以置信的事实，“长期心理暗示……巨大精神创伤……”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林清源，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
“那个时候……在便利店，看着我，等着我揭穿你，等着我审判你的时候……”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就已经……在经历这些了，是吗？”
林清源依旧低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他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
顾云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无尽悔意与决心的坚定。
他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知道了这具身体变化的缘由。
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所承受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不再是一个被欺骗的受害者，他成了一个……知情者。一个目睹了一场残酷蜕变，却迟来了太久太久的……旁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