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深沉默而稳定的陪伴，像持续不断的温水流淌过林清源冻结的心河。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将他视为一个需要严加防备的入侵者。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他周末下午准时出现，带来生活用品或书籍；她则默认了他的存在，有时甚至会提前泡好一壶茶。
她开始能够更自然地与他共处一室。有时她坐在沙发上看书，他则在另一边处理工作，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气氛却不再紧绷。她甚至开始留意到一些细节，比如他偏好喝哪种茶，阅读时习惯微微蹙眉。
身体的蜕变早已完成，她逐渐习惯了这具新的躯壳所带来的感受和视线。只是那头及肩的长发，偶尔在低头做事时会滑落下来，遮住视线，让她感到些许不便。她通常只是随手将其拨到耳后，并未多想。
一个周六的下午，顾云深照常到来。他将带来的水果放进厨房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阳台或坐下工作，而是走到沙发前，在林清源身边停下，但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个简单的小纸袋。
“路过看到的，觉得你可能用得上。”他的语气很平常，听不出任何刻意的成分。
林清源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书，接过纸袋。里面是一条发绳。不是花哨的女性发饰，而是最基础的、深蓝色的螺纹发绳，朴素，结实，和她现在那些中性风格的衣物很相配。
她的手指捏着那条微有弹性的发绳，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不是一份昂贵的礼物，甚至算不上精心挑选。但它如此具体，如此……实用。它解决的是她当下真实存在的、微小却不便的问题。这比任何华丽的珠宝或空洞的安慰，都更能触及她内心柔软的角落。
他看见了。
看见了她偶尔被头发困扰的瞬间。
并且，他将这点滴的观察，化作了这样一个不着痕迹、却充满善意的举动。
见她久久不语，只是低着头看着那条发绳，顾云深的声音放得更缓：“不喜欢的话，放着就好。”
“……没有。”林清源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微哑，“谢谢。”
她拿起发绳，笨拙地尝试将头发束起来。因为不习惯，动作有些乱，几次都没能成功。一缕发丝不听话地垂落，搭在她光洁的额前。
顾云深安静地看着，没有出声指点，也没有上前帮忙。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她成功地用那条深蓝色的发绳，在脑后束起了一个松散的低马尾。额前和鬓角还散落着一些细碎的绒毛，却让她整个脸庞清晰地显露出来，少了几分之前的脆弱阴郁，多了几分干净的利落。
她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束起的头发，感觉脖颈后一片清凉，视野也开阔了许多。
“很好看。”顾云深的声音响起，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林清源的脸颊微微发热，她没有回应他的称赞，只是低声说：“……我去准备晚饭。”
她起身走向厨房，脚步比以往轻快了些许。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顾云深看着她的背影，目光落在那个随着她动作轻轻摇摆的、深蓝色的小小发圈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那天晚上，当顾云深像往常一样在晚饭后准备离开时，林清源没有立刻退回自己的房间。她站在门口，看着他穿上外套。
在他的手握住门把时，她忽然轻声说：
“下周末……如果你有空，可以早点来。”她的声音依旧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市场下午的鱼比较新鲜。”
顾云深开门的动作顿住了。他回过头，看向她。她微微侧着头，灯光在她束起马尾后露出的白皙脖颈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这不是一句客套话。这是一个邀请。一个参与到她更具体生活层面的邀请。
他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好。”他回答，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我早点来。”
门轻轻关上。
林清源站在原地，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抬手，轻轻碰了碰脑后那个束着头发的发绳。
心中那扇紧闭了太久太久的门，似乎也随着这个小小的、深蓝色的圆圈，被轻轻地，撬开了一道缝隙。
有光，透了进来。
